乔鹤去温泉池沐浴完,回到寝舍,闲来无事又把床铺收拾一遍,青砖地面上的几团废纸,被他捡起来扔进纸篓,又将桌案堆积乱放的书本摆放整齐,擦得桌子洁净反光。
干完后,他双手环抱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面色少见的肃然。
门口传来四平八稳的敲门声,在第三下时,停息,笃定屋内的人已经听到,静待开门。
乔鹤想了想,站起身,打开房门。
山间雾气深重,来人乌玉长发上,沾了湿漉漉的水汽,抬起若无其事的眼眸,看他一眼,伸出手,掌心一颗陈金色丹药,拇指大小,淡然道:“给你。”
乔鹤堵在喉咙中的骂语,一下子说不出来,愣了愣,道:“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被拒绝了。
因为那个被他打下去的女人?
褚云偏了偏脑袋,纯黑瞳孔闪出不悦之色,仍要问为什么。
“这凝金丹对你那么重要,哪能轻易送人!”乔鹤一手叉腰,倚在门框上,笑眯眯道:“万一半夜醒过来,觉得后悔,再把我一掌拍到山下去!”
“我现在就可以一掌把你拍下去。”褚云抱起双臂,长腿往后一站,目光不善盯着他。
嘿!太猖狂了,乔鹤真想把门板子扇到他脸上,鉴于门板最后会回到他脸上,终于还是忍住,收敛笑意,半是责问半是玩笑道:“按照褚兄一视同仁的个性,当然说得出做得到。你今日一剑把即望月从高空抽下来,可真是太帅了!在场的师兄师弟师妹,对您高尚谦逊的品格,有了一个彻底的认识!”
“……”褚云扬起不驯的眉头,冷冷看向乔鹤。“是她先说我的。”
乔鹤稀奇道:“她说你什么了?”
她说他不尊重乔鹤,也就乔鹤脾气好,能忍受的了,换别人早让他哪凉快哪待着了!大概是这个意思,褚云听完后,想了想,很没道理,他如果不尊重乔鹤,早在乔鹤与他选择不同师门时,就将人杀了。
即望月又说,觉得他很可怜,只有乔鹤一个朋友,整日阴魂不散跟着人家,乔鹤出于同情心,才没扔下他。这话实在可笑,当初是乔鹤求着他,在他身边当狗,直到死啊。
褚云跟在金不换身边,学到些做人风度,懂得点天下大任,不将人当狗,将人看做人了。哪能忍得了这一通荒谬无理的言论,本想让她永远闭嘴,但下方有他师父,有乔鹤,褚云冷静下来,只是把她一剑打了下去。
乔鹤见他神色晦暗,眼眸微垂,既像受了委屈,又像暗自揣摩复仇毒计。
“喂喂喂,你说句话啊?”
别这样,很吓人的。
褚云抬起又黑又长,犹如蝶尾的睫毛,不紧不慢看他一眼,云淡风轻道:“她说我不配和你做朋友,说你一定会娶她。”
即望月能说出这种话来?乔鹤不能相信,可褚云的神色似乎是受伤后,又强装无所谓的模样。乔鹤一下就心软了,也不管是真是假,先把人放进屋里。
“我这人可做不出把朋友关在门外,还设上结界的事情。”乔鹤转过身,边往里走,边记仇嘟囔。
褚云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乔鹤惊讶转过头,见他不避不闪,纯净目光中带有愧色,这说认错就认错的态度,极大震撼了乔鹤,反让他觉得自己小肚鸡肠。
“你把床收拾了?”不仅是床,连屋子也打扫的干净光亮。褚云眉尖展开舒心的笑意。
没答他的问题,乔鹤搬张椅子,二人面面相坐,他道:“褚云,这凝金丹我不能要,你若是不需要,就把它送给需要的弟子。”
褚云挑开垂落在肩前的一缕黑发,微蹙双眉,道:“我凭实力得来的,为何要让给别人。”
乔鹤道:“悬天门不是每日都给你丹药仙草,里面肯定会有凝金丹吧?”
褚云笑了笑,笑他跟旁人一样,愚昧无知,“我从不服丹药,悬天门送来的,我没有收过,你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夺了他们的资源,就该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乔鹤十分意外,道:“你没服丹药,不到一年便金丹中期?”
褚云点头,挑起一边眉毛,“师父说,最强的力量,便是毫无杂质,纯粹修炼的力量。”
修仙圣体,名不虚传。
他对褚云的修仙圣体还是了解的太少。
褚云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仅生气我打伤你的心上人,还生气我在其他弟子面前炫耀实力,不顾同门情谊,招惹怨恨。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行事一贯随心所欲,来去自由,不需旁人的认同夸赞。
“……”乔鹤心想,得!天才的心态就是尔等凡人不能企及的,劝了半天,其实人家什么道理都明白,但依旧要我行我素,再讨论下去,就是我啰里八嗦不讨好了。
况且褚云天赋出众,修炼刻苦,一月内有二十多天,跟随师父在外斩妖除魔,为门派赢得荣誉,为人间平复安宁,只参加一场登剑大会,我却觉得他在仗着实力欺负同门,对褚云并不公平 。
“对不住了,兄弟!”一整日堵塞在胸腔的不爽与烦躁被褚云几句话给疏通了,反而心虚自己暗地里骂人家,伸手本想拍拍褚云的手背,表示一下歉意,没料到此人躲开了。
那一瞬,乔鹤感觉胸口有什么事物突得下沉。
他知道褚云有洁癖,不喜欢旁人触碰,难道他现在也成了旁人?
褚云黑宝石的瞳孔,在明亮烛火下,闪出奕奕冷光。
一错不错注视乔鹤,戒备而缓慢道:“每次你碰我后,好像能猜中我的心思。”
闻言,乔鹤脑子炸开一片血花。
完了,褚云看出来了!
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对了,上次争吵,自己直言说出,“那女人没死”时,褚云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原来不是惊慌,而是怀疑。
褚云现在并不肯定,他必须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乔鹤尽量笑得自然放松,道:“你的心思我猜不出,但人一说违背心意的话,脉搏会跳得快些,我不过是用这个,来推测你心中真实想法。”
“是吗?”褚云弯起唇角,笑容柔和,“你伸出手,我来试一试。”
乔鹤手指蜷缩,磨蹭了会,才伸出左胳膊,手心朝上,递到他脸前,笑道:“我这是独门手艺,你要是试不出来,也很正常,别气馁。”
褚云笑意加深,一手托住他的手背,一手搭在他腕间,冰凉的指头在温热皮肤上细细摸索脉搏所在。
轻微接触,流连游移,激起乔鹤后背不自然的酥麻,心跳飞快,像一只握在手中胡乱扑腾的小麻雀。
“你在想什么?”褚云疑惑的弯起唇角,笑意纯然。
“没想什么啊。”乔鹤入定似的,仰头看向房梁,他这才发现房梁上挂了一张黄符,大概是求吉辟邪的作用。
“说谎。”他浓黑的瞳孔,深深看向乔鹤,如同诱人跳入的深潭,“你的脉搏跳得很快。”
啊?
操!
真的可以啊!他随口瞎扯的呀!乔鹤沉默一瞬,细细想想,好像也有点科学依据。
褚云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指尖微微压紧他跳动的脉搏,冷意刺透血管,乔鹤回过神,想抽回手,读别人心是迫不得已,读自己心,那是万万不可。
“我问你,”褚云微笑道,“即望月和那晚的女人,哪一个重要?”
好好好,这踏马开堂审问了!
而且,这类问题,乔鹤上辈子,只从自己前两任女友口中听过,什么“我和游戏,哪一个重要!”“我和你哥们比,哪一个排第一!”“我和xxx掉河里,你先救谁!?”
但从来没有哪个好哥们,会突然问他,“哎,乔鹤,你快说我和你女朋友,哪一个更重要!”光是想象一下,乔鹤后背就开始掉鸡皮疙瘩。
话又说回来,如果是褚云,以他唯我独尊,自视甚高的性格,又确实可以理解,可是,将即望月和那晚的女人对比,答案和他有关系吗?
乔鹤心思千回百转,表情难以理解,呆滞看向褚云,“这很重要吗?”
褚云箍住他的胳膊,毫无征兆往身前一拽,压低声音,微笑道:“很重要,不说,我掰断你的手。”
乔鹤一哆嗦,道:“不一样的重要,一个是师妹,一个是……要娶的人。”
褚云力度稍缓,眼神更加明亮,亮的如霜刀,照出割喉的冷意,“没说,哪一个更重要呢?”
他说话间,手摸向乔鹤的小拇指,漫不经心摸索到骨节的位置。
乔鹤察觉到轻柔抚摸下,潜伏狠毒的胁迫,顿时心下一紧,仿佛指尖缠了一条毒蛇,只要回答错,就会一口咬断他的手指。
他尝试去听此人的心声。
然后,听见了愉悦的哼唱声。
乔鹤整个人愣住。
嗓音低浅,曲调轻缓,像随口一哼,倦懒从容。
震惊抬眼,看向偷偷在心中哼唱的褚云,这人目光同样凝注在他脸上,挑了挑眉,等他的答案。
是故意哼唱小曲,掩盖住心声,防备他?还是单纯快乐的哼唱一首?
乔鹤脸色不定。
但褚云似乎不喜即望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乔鹤咽一口口水,道:“非要选的话,就选那晚的女人吧……再怎么说,也有肌肤之亲,要是你能行行好,告诉我此人在哪,我感激不尽!”
哼唱声戛然而止。
仿佛石沉大海,“咚”一声后,只剩静谧。
“好。”褚云手按在他急促跳动的脉搏上,斜靠椅子,随口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道:“那我呢,我和那晚那个女人比,哪个更重要?”
作者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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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哪个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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