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陌霄成功突击了两个营地，立了大功。
回去后兰帘问他怎么做到突袭两个的，他只说路遇苍巫人，得其指点。
他说，苍巫人告诉他，军中有细作。兰帘大吃一惊。
乾雨向来看重忠信，每个人都被从小教育，背叛是每个人认为是奇耻大辱的东西——这算是军中人不太信任沅陌霄的原因之一。
表彰完，沅陌霄和兰帘一起去找纪岚烟。
药帐里头，沅陌霄见着人就有种上前去抱他的冲动。
他忍住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笑着上前，“阿烟。”
纪岚烟看向他，“不练兵？”
“突袭回来肯定是给我两天休息时间啊。”沅陌霄伸手想摸摸他的头，被躲开了。
“还好我带着药。”纪岚烟淡淡回了句，走至桌边，沅陌霄跟着他。
上着药，沅陌霄伸左手，还想去碰那柔顺的白发，被拍开。
见白发人眯眼看了他一眼，他迟疑着，“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生气和救你是两码事。”白发人淡淡地回着，“好了，你走吧。”
沅陌霄愣了愣，白发人背对着他收药，他回头看一眼兰帘，兰帘在那儿捂嘴偷笑。
他回头，拉了拉白发人的袖子，“我错了……”
“错哪儿了。”
沅陌霄一顿，又回头看，兰帘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回头，“错在……半个月才来找你……”
“你又没约定什么时候来，半个月怎么了，就是一年再来，甚至不来都没关系。”
沅陌霄一噎，又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你告诉我……我不知道……”
“你又没错，我怎么知道。”纪岚烟转过身来，淡笑着。
兰帘和沅陌霄都一顿。沅陌霄问，“那你为什么生气……”
“你有没有错耽误我生气吗？”纪岚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和你开玩笑呢。”
沅陌霄便笑着薅上他的头，得来某人的一瞪。阿烟的头发他总想碰，手感好，又舒服。
沅陌霄这才说起正经事，“要找出细作，军里有一万人，难度很大，你有什么想法吗？”
兰帘走上前来听。哪怕没人，也小心些好。
沅陌霄才想起介绍，“这是兰帘，你见过的，他……”
“我知道，竹渌也是。”纪岚烟双手环抱，“你要是真这么干，那我白救你了。”
沅陌霄笑笑，“开玩笑的。我一直在查，加上这次的事……”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是伏捷，是吗？”
“知道所有巡逻位置，受全军信任，能左右人员战局……别的若是还不能肯定，但这件事后我要是还有犹豫，我也不用活了。”
兰帘不懂，“这件事？”
沅陌霄看向纪岚烟，纪岚烟点了点头，别过头去。
沅陌霄才道，“昨日突袭的营寨都是伏兵，岚烟在我到达前出现并阻止了我。”
“我们去探，我们知道我会来。”
“突袭是伏捷突然下的令，地点也是他告诉我的，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这也可以解释之前我的策略为什么会败了。”
“伏捷居然拉着这么多条人命……”兰帘握拳。
“问题在于没有证据。”纪岚烟淡淡道，“他的传信方式你们绝对想不到，一来就算你抓他，他仍旧可以全身而退，反而会让你露出把柄，更别说你是被怀疑背叛的人。”
“二来他的传信频率极低，不算这次，距离上次已过一个月之多，短时间内他不会再传信了，所以抓不住现成。”
“三来他们是单方面的伏捷向他们传信，对方照做，所以双方的往来只有伏捷传出的消息，那就根本不存在遗留的马脚什么的。”
他说完了，沉默便蔓延了。
“我总结完后的消息只有这么多，具体怎么办就交给你们了。”
纪岚烟过去理药材，沅陌霄和兰帘在原地沉思。
沅陌霄知道现在不适合问他怎么知道的，便问，“他传信的方式……是什么？”
纪岚烟淡淡地提醒他，“伏捷的箭术很好。”
两人想了半天，没想到，
“……你们有见过他练靶吗？”
“……没有。你见过？”
“我也没有。”纪岚烟赶人，“到底怎么传的不重要了，赶紧回去想办法吧。我没猜错的话，再过一个月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什么目的？”
“你自己想。”
·
夜里。
沅陌霄摸到了纪岚烟的营帐，他正坐在桌边，研着墨。
“想到办法了？”纪岚烟淡淡地问。
“差不多了。但这法子还要几天验证可行性，过几天告诉你。”沅陌霄说着，又犹豫着开口，“你能不能……解决我几个困惑？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没关系……”
“我的身份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纪岚烟停了手，但未提笔。
沅陌霄笑着，双手搭着他的肩，“我会保密的……那天你是怎么出来的？阿吉不是跑走了吗？”
“翻墙。阿吉没走，一直在林子里。”纪岚烟转过身子，抬头看着他，“然后呢。”
“苍巫人可以控制一切动物？”
“不是，是与他们对话，人家不一定会听我们的。比如受过训练的马就是不听的。”纪岚烟道，“也只有比较有灵气的动物可以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动物基本只能做监视的活，偷文书情报什么的干不了，他们不识字。”
沅陌霄点了点头，右手不自觉地去捋他的白发，
他却想起他说的。他被诛了九族。苍巫人消失了。
他突然就对洛灵充满了恨。
手指轻捻着白发，他问，“所以伏捷究竟是怎么传信的？”
“拆下箭头，用箭头在箭身戳个洞，再略微掰开箭身，把极小的信放进去，装上箭头便和原来一样了，再混进第二天要用的箭中。”
“在箭身上划痕作为记号，练靶时见到了便说要蒙眼射箭。他的靶场挨着边墙，外头是树林。”
“他每次都按照一定方向射，击中接应点，洛灵人便拔下箭换上普通的箭而后离开。”
“他蒙眼射箭，平日五箭能中五箭，在你突袭两天前他只中了四箭，一箭飞出了营。”
“他箭术好，所以不存在平时误射，接应的人只要一直等就好。蒙眼射箭，也没人会觉得飞出去了会怎么样。”
“你来找我那两天我刚好没有打探消息，所以不知道。”
“第三天你没来，我卜了一卦才知道出事了。”
沅陌霄弯腰低头，额头贴上他的额头，闭上了眼，“你又救了我，我却差点让你丢了命。”
“我发誓，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不用你保护，我能保护好我自己。”纪岚烟道，“除非已经被抓到了。”
沅陌霄只是睁眼笑了笑，又把他拉到床上坐，“让我看看伤。”
“昨天不是不敢看吗？”纪岚烟淡笑着，“已经没了。”
“黑不隆咚的看什么，要看就要仔细看，好好看。”沅陌霄道，“好了也给我看看。”
纪岚烟伸出右手，左手指了指露出的腕，“看见没，好了。”
沅陌霄不满，“脱衣服。”
纪岚烟扭过头去，双手环抱，“我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沅陌霄假假地叹口气，伸出了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纪岚烟回头拍开他的手，挑衅地说了一句，“咸猪手，别碰我。”
他的眼中都是挑衅。他还往旁边坐了一点。
沅陌霄眼皮跳了跳，“尝了吗？哪咸？”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四只手纠缠着打着，到最后竟是抓在了一起。
纪岚烟眯着眼看着他，“松手。”
“你先松。”
“松了。”
“又没说你松了我就松。”沅陌霄紧抓不放。
没料到他的右腿扫了过来。
他忙松右手抓住，却来不及躲他的右拳。脑中灵光一闪，用力抓着他的腿把人拽了过来。
纪岚烟没料到，躺倒下去。沅陌霄左手还紧抓着他的手，自己也下去了。
他的左臂撑着床，右手因移动也向上移，不觉放在白发人的大腿根外侧。
两人差着一拳，脸对着脸。
帐内没了声，寂静蔓延。
沅陌霄看着略睁大眼的人，不自觉地减缓了呼吸，有如昨晚。
两个人很近，虽不如昨夜，但气息交汇在一起，带来温热的触感。
他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张脸，可思绪好像却无法像从前那般。
两人的目光也交汇，他眼里是他，他眼里也是他，倒映彼此的容颜。
他愣着，白发人开口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睡吗？”
沅陌霄回神，忙坐起偏过了头去。他的腿还架在他的腿上。
他低头，敛着眸把腿放回原位，不自在道，“抱歉……”
抬头，他愣了。
白发人已经露了上身。
“有什么好抱歉的。”纪岚烟淡淡道，“赶紧看，看完走人，我要睡觉。”
“嗯好……”沅陌霄见他身上是无了疤，白净一片，站起，“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纪岚烟笑着理好衣服。
沅陌霄又伸手，薅乱了他的头发，在某人的幽怨目光中走了。
·
这一周，沅陌霄是雷打不动晚上来，白天只来过三次。
一周后，纪岚烟的营帐里来了三个人。沅陌霄，兰帘，竹渌。
“阿烟，今晚我们到洛灵去。”沅陌霄道。
纪岚烟一顿，“为什么？”
“带上必要的东西先走，路上和你说，好吗？”沅陌霄看着他，声音柔和。
白发人低了头敛着眸，紧抿着唇。
也只是思考了一下便抬了头，“好。”他转身取了一个盒子，“走吧。”
沅陌霄顿了一下，给他穿上黑色披风，戴好了帽子，“嗯。”
逃到外头，又跑了一段，那儿有三匹马。纪岚烟让鸟叫来了阿吉，四人便策马向洛灵而去。
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抱着马脖子，纪岚烟的帽子被风吹下，露出了他的一头白发。
他问，“所以怎么了？”
“我们的计划是叛国。”沅陌霄解释着，“假装叛国。”
“前几天传信给了哥，他已经知道了。他会再派一个将军来，这样就限制了伏捷。”
“我们投奔洛灵，以我的才能，洛灵国必然接受。”
“具体的计划呢？”纪岚烟轻声问。
“暂时没有。先过去，然后收集一下情报，差不多了就去面圣。”沅陌霄道。
纪岚烟轻“嗯”了一声，微微偏过了头去。
他不喜欢这样。
他不喜欢这种渺茫的未来，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一样。
他更不喜欢他不过问他的意见，直接就决定了一切。
他或许有时也会先行决定一切，比如上次的突袭。
但是他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哪怕有纰漏，他也可以做到。
他可以不带上他。没有他，他也可以独自完成突袭，全身而退。
带上他，只是因为想让他认清现实，明白真相。
他不喜欢他的计划。
他微微咬了咬唇。
这天的夜很黑，比那天黑的多。他不愿再当一次浮萍，了无目的，又或者只是为了活。
·
切实的计划没有，但其他都已经安排好。他们到住处时，小雨淅淅沥沥地落。
沅陌霄担忧着他，他心情刚好些，接下来的安排却让他比先前更加难过。
安排了竹渌的事，安排了兰帘的事。
没有等到他的事。
他低着头，轻问着留下来给自己擦头发的人，“我呢？”
许是他问的轻，回答的声音也很轻。
“你身体不好，就好好歇着吧。劳累多了就容易生病，你最拿手的是医术，要是自己病了，我们也病了怎么办，是不是？”
“你的想法总是很新奇，消息也灵通，可惜了这一带都是家养的信鸽……必要的时候，你就给我提提意见，好不好？”
白发人没有回他。
“怎么了？”沅陌霄轻声问，“不舒服吗？”
“没有……困了。”
“我让他们去煮了姜汤，马上就来了。”沅陌霄轻摸他的头，“喝了再睡。”
“嗯……你们都喝一点。”
汤到了，纪岚烟看了两眼汤，一饮而尽。
他没有讨厌的事物，除了姜。
他想起以前，明明受不住寒，娘还是纵容他在雨里玩，但回去后他必须得喝汤。
再在他嘴里塞颗糖。
只有辛辣没有糖，他去奔赴那不存在的梦乡。
岚烟的嘴啊……身子啊……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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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姜和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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