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蟒山兄弟怪异的目光中耿季再次进城，看着熟悉的肉铺摊子他喉咙发紧。
“嘎吱！”
跨过肉摊推开木门，侧翻在地的杀猪塌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其独有的可怖来，上面暗暗的褐色印迹像潜藏的索命怨鬼，火光划过后它就默默地在阴暗的角落注视着。
“欻欻！”积雪掩盖住一切痕迹，耿季大致扫过庭院就踏入洞开的堂屋大门，凌乱的桌椅板凳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此时他已不再心存侥幸，跨过凌乱的地面来到正房，微弱的火光将里面照得清清楚楚。半开的柜门，散落的衣物，以及衣物中小小的孩童。
“唉！”
也好，至少能一家团聚。
扯出一件蒋二哥的衣服将孩子尸体紧紧包裹起来抱在怀里，踏出房门，积雪再次降临头顶，抬头望去，黑压压的天空好似一头噬人的巨兽，冰凉落在脸颊能透彻心扉。
“唉！”长叹声再次响起，他找到一把锄头捏在手中。
“欻欻！”快速踏入雪中，等埋葬完蒋二哥他们，就回家！
往日里热闹的集市此时寂静的可怕。
“嘎～”
“呼呼～～！”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摊铺里摸出来。
“嘿！兄弟，收获不小啊！”
耿季看着男人怀里大小不一的包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并未搭理他。
“切，瞧不起谁呢，自己还不是一样！”男人紧了紧手中的包裹，小声嘟囔，瞟见耿季怀里的包裹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可看着对方的身板和那包裹下的锄头他只能不甘地溜走。
谁知他刚踏出集市，街道就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
“前面干什么的？站住！接受询查！”
男人扭头看见一群带刀的士兵走来，吓得手脚发软，包裹掉在地上，
“丁零当当！”
铜板和散碎的银子碰撞着散在地上，男人见此连忙薅起来，踉跄着往前跑去。
“欻欻欻！！”
衣着整齐的士兵很快将男人按在雪地中。
“还跑！！”
男人一边挣扎一边朝耿季的方向看去：
“那边——还有人！你们快去抓他！”
“大人，我就是在附近搜罗一些没人要的东西，可没杀人放火！”
“我是良民！好人！”
“老实点！”有士兵将他反绑着拉起来，“是不是好人我们自会判断！”
耿季没想到男人这么可耻，自己偷盗死人钱财还拉他下水！
“呵！”
他配合着巡查的士兵打开包裹：
“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他们一家都已遇难，我打算带去城外将他们合葬在一起。”
“节哀！”士兵并未多加盘查，很快放他离开。
“吓！”不远处被绑住双手的男人双目僵直，他没想到耿季怀里抱着的居然是个死童！
“有病吧他！抱个死孩儿干什么！”
巡查的士兵对男人没一丝好感，闻言直接一刀背拍过去：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走！”这样的人就该拉去做苦力！正好城里人手严重不足，拉去清理死尸正好。
男人还不知自己即将迎来噩梦般的生活，此时他还试图用搜罗来的钱财贿赂这些巡查的士兵。
“大人，不，大哥……”
耿季没理会身后越来越远的谈话声，大步向城门口走去。
这次城门口的守卫没再盘查他，直接摆手让他离开。
微弱的火光照亮前行的道路，不多会儿手中的火光就与插入雪地的火光连成一片。
“蒋二哥，哥夫郎，我把孩子带来了。”
将包裹放在两人之间退开三步，对着他们一家深深地鞠躬，
“对不起！”泪花眨眼即逝。
弯腰将手中的火把也插入雪地，他拿着锄头走向附近的一颗大树。
“梆梆梆……”
土地被冻硬，一锄头下去手掌都被震得发麻，耿季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用力一锄一锄慢慢挖掘。
寂静的道路上插着两个火把，映照着几具渐渐被白雪覆盖的尸体，不远处响起的“梆梆”声一直盘旋在夜空。
要是有胆小之人路过此地怕是得当场吓个半死。
在更加微弱的火光中，“唰唰”声代替“梆梆”声，一捧捧冰凉的泥土被抛出土坑。
“呼呼～”一滴滴汗水顺着鬓角下滑最终汇聚在坚毅的下巴上，随着动作滴入冷硬的泥土中。
“哧～～！”微弱的火光先后熄灭。
耿季凭着感觉和一丝丝月光不停往外抛土，时间在忙碌中流逝。感觉差不多后他将蒋二哥一家的尸体一一搬入坑中。
“哒啦……”泥土一点一点掩埋这一家三口。等将坑完全填上耿季又拎着锄头不停夯实地面，
“砰砰砰……”地面渐渐被夯平，“啪！”耿季扔掉锄头抽出大刀用力在大树上刻下他们一家人的名字。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跪在地上磕拜。
“蒋二哥放心，终有一天我会带着那人的头来祭拜你们！”
说完耿季扭头就走，徒留温良的尸体被大雪覆盖。
“阿…切！”耿季耸了耸鼻子，连忙调整呼吸和意念运转功法充斥全身，他可不能生病！
“欻欻！”踏入村子，耿季发现他们村居然铸起了冰墙，尽管现在还不算长，不能将整个村子围起来，可这也够他吃惊的。
没想到余庭那小子还挺靠谱，看来经此一朝他也成熟稳重很多，想来老村长要是看见怕是很欣慰吧。
回到家门口，见到院门并未上锁，耿季就知道家里人还没上山。
“咚咚咚”他不紧不慢敲响院门，数着数等人开门。
“……十一，十……”
“谁？”落哥儿谨慎又期待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耿季：“是我！”
房门唰地一下被拉开，落哥儿惊喜地望着他：“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呜呜～”
“汪～”
耿季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抬手薅开不停扒拉衣服的狗子们。
“行了行了！赶紧走开，亲时什么！”
“哒！”拴好院门后他才笑看着落哥儿，“你怎么知道是我？”
落哥儿一边拿木棍顶门一边回他：“大橘它们起来了，没叫，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回来了！”
“我果然没猜错！”
“对了！”
“给你留了饭，我去热热！”
说完落哥儿哒哒哒跑进厨房，耿季随着三只大狗跟进去。
“再烧点水，我洗个澡。”
“好！”
落哥儿将油灯挂在墙上，先点火，等火燃起来后才转道去灶台往中间的鼎锅掺水。
“你先坐着烤烤火暖下身体，等吃完饭再洗澡。”
说完不等耿季回话他就哒哒哒往外跑，很快就将定温壶拿过来，
“先喝点热水。”
将水递过去后他又哒哒哒跑开，不知去干什么了。
“这哥儿……”
耿季捧着温热的水碗，眼眶没来由一阵潮湿。快速平复好心情，他一点点喝着碗中的温开水，冷硬刺痛的心好似被这碗温水融化抚平。
“噼…啪”
灶膛里的火焰熊熊燃烧，驱散掉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
“噗噗～”热气顶着锅盖不停往上窜，
“这哥儿……干什么去了？”
耿季顾不得多想，连忙起身掀开盖子，与阵阵白气中端出里面的饭菜。
“咕～噜”
饭菜的香味成功勾得他饥饿的肠胃阵阵嗡鸣。
“唔！”真香！
“汪汪汪！”
“去去，没你们的！”
落哥儿匆匆回到厨房看见的就是耿季站在灶台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瞬间溢满眼眶。
“我再给你煮碗面条。”
“好。”耿季并未拒绝，而是笑着接受，望着落哥儿忙前忙后和面切菜的样子，他心里充满宁静。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家！
“二弟回来了？”
耿夏裹着棉衣摸进厨房，看到耿季完好无损他才重重松下一口气。
天知道余庭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有多吓人！全村都炸了，有人想拿着锄头、柴刀去找人拼命，有人惊慌失措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进山里。混乱了好久才在余家两兄弟的极力劝说下冷静下来。
他们家也陷入过短暂的慌乱，余庭带回来的口信他们都明白，是让他们立刻上山，就此家里谈论了好久，最后邱兰拍板明天一早上山！
这会儿见到耿季安全回来他一直惴着的心才定下来。
“恩，”耿季一边刨饭一边问他，
“哥，我不是叫人带来口信吗？你们怎么没上山？”
耿夏一屁股坐在灶前烧火的小凳子上，一边烧火一边说：
“娘说太晚了，贸然上山很危险，我们打算明天一早上山，幸好你回来了。”
想起逃出城的匪徒耿季一时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山？
耿夏：“城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落哥儿捏着刀默默竖起耳朵。
耿季：“应该是边岭流窜来的匪徒，有几百号人，他们以朝廷赈灾的消息将巡检大人骗走，随后占领整个城镇，以同样的名义将十里八乡的村民骗进城杀害。”
“如今巡检已经带着人杀回来，城里的动乱已经结束。不过仍有流匪逃出来！”
“这……”耿夏无意识咽下唾沫，“那……外面不是很危险？！”
耿季点头：“恩，听沈君礼说县城也遭遇了叛乱，叫我们最近不要出门。”
“对了，白日里我特地去了沈家庄，程虎和他阿么都安好。”
耿季并未将城里的惨状告诉两人，也并未讲述今晚的凶险。
他想将一切抛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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