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听澜离京那日,整个国公府的气氛肃杀凝重。天未亮,甲胄碰撞与马蹄踏地的声音便如雷鸣般由远及近。许棠霁站在窗后,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在亲卫簇拥下翻身上马。晨光熹微中,他玄色披风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没有丝毫留恋地策马而去,消失在长街尽头扬起的尘土中。
他带走了大部分精锐亲卫,但留下的守卫,正如他所言,数量翻倍。听澜院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明处的护卫持刀肃立,暗处的影子悄无声息,火把的光芒将院落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巡逻的队伍脚步声重叠,几乎没有一刻停歇,形成了一张毫无死角的监视网。赵铁柱亲自坐镇院门,手按刀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许棠霁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壁垒之外,世界的恶意依旧如影随形。肩头的青黑印记搏动得愈发明显,仿佛在与远方葬星谷的某种呼唤共振。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第一步,是取得芸娘的进一步协助。仅仅默许是不够的,她需要实际的帮助,才能突破这层层守卫。
"芸娘,"在只剩下她们二人时,许棠霁直接摊牌,声音压得极低,"我的身体等不到主公回来了。"她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不知何时也开始浮现的、蛛网般蔓延的淡灰色纹路,"'它'在扩散,在加速。葬星谷,是我唯一的机会。"
芸娘看着她手臂上那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异状,瞳孔微缩,沉默了片刻。许棠霁能感觉到她内心剧烈的权衡。
"姑娘可知,私自放您离开,奴婢是死罪。"芸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若我死在这里,你对主公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许棠霁直视着她的眼睛,点破了那层未言的利害关系,"助我离开,我若能活着从葬星谷带回解决之法,于你,于主公,才是利益最大化。若我死在谷中......对你而言,也不过是提前了几日失去这'价值',结果并无不同,但你至少搏过一线可能。"
这番话,完全是站在芸娘那"立场一致"的角度分析。许棠霁赌的就是芸娘和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对霍听澜的"目的"看得极重,重到愿意承担风险。
漫长的沉默后,芸娘缓缓开口,声音更低:"三日后,子时。赵统领会奉命前往京郊大营,核对主公出征后首批需补充的箭矢与甲胄,此乃紧要军务,往返至少需两个时辰。那是守卫交接的间隙,也是唯一的空档。"她没有看许棠霁,只是低头整理着药箱,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奴婢会准备好您需要的东西。但出了这个院子,一切就只能靠姑娘自己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成了。许棠霁心中巨石稍落。芸娘果然有她的门路和准备。
接下来的三日,许棠霁表现得异常安静配合,按时服药,静卧休养,甚至刻意让自己看起来比之前更虚弱几分,咳嗽声都带着气若游丝的颤音。她需要麻痹赵铁柱和所有守卫的警惕。
暗地里,她则在疯狂地记忆沈述曾带来的京城周边舆图,尤其是西北方向的官道、小路、山川河流。同时,她不断尝试感应那道"裂隙微光",试图在出发前获得更清晰的定位。过程依旧痛苦,但那种"空无混乱"的波动感,似乎随着她决心的坚定而清晰了一点点。
第三日深夜,子时将近。
听澜院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夜护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赵铁柱果然不在院内。
芸娘悄无声息地出现,如同融化的阴影。她递给许棠霁一个不起眼的深灰色布包。里面是一套粗布衣裙,一些散碎银两和铜钱,一张简陋但标注了关键路径和落霞镇位置的西北方向草图,一小包沈述之前开过的、能暂时压制她伤势疼痛和异常波动的药丸,以及......一柄小巧却闪着幽蓝寒光的锋利匕首。
"马车在西侧角门外第三条巷口的槐树下等着,车夫是自己人,只会送您到城西二十里外的落霞镇。之后的路,您需自行设法。"芸娘语速极快,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姑娘,保重。" 她深知这同样是踏入另一个未知——这"自己人"是否绝对可靠?但此刻,箭在弦上。
没有更多言语,芸娘示意许棠霁跟上。她似乎对巡逻队伍的精确路线、换岗的呼吸间隙都了如指掌,带着许棠霁如同影子般在回廊和假山间穿梭,衣袂不曾拂过一片落叶,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
很快,那扇平日里紧闭的、通往府外小巷的偏僻角门就在眼前。芸娘从袖中滑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无声地插入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锁开了。门外,是沉沉的、自由的,却也危机四伏的夜色。
许棠霁深吸一口冰冷而陌生的空气,接过布包,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出了角门。
"告诉霍听澜,"在门合上的前一刻,她回头,对芸娘低声道,声音在夜风中清晰而坚定,"若我回不来,真相就如我当初所言,让他......不必再查。"
门,轻轻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许棠霁拉低粗布衣裙的兜帽,按照指示,迅速隐入黑暗的巷道中,向着槐树下的马车奔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肩头那青黑印记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搏动得更加有力,甚至带着一丝灼热的刺痛,像一枚埋在皮肉下的活物心脏开始苏醒。周遭空气的"粘稠感"也骤然加重,排斥的恶意如同冰水般浸透全身。
马车颠簸着行驶在寂静的夜路上,许棠霁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握紧了那柄匕首和怀里那张标注着"葬星谷"的草图。
金蝉已脱壳,前路是未知的禁地,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但她心中却涌起一股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生存之战,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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