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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陌路孤影

马车在落霞镇外荒僻的岔路口停下,车夫是个面容枯槁的中年汉子,全程未曾回头。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他只哑声说了一句"姑娘保重",便调转车头,很快消失在来时的路上。

许棠霁站在冰冷的尘土中,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裙。清晨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但这刺骨的冷意中,却夹杂着一种不同于国公府内、更为原始直接的"排斥感"。肩头的青黑印记传来灼热的搏动,像是在与这片广阔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恶意相互呼应。

她没有进入可能盘查严密的落霞镇,而是绕行镇外,找到了一条通往西北方向的荒废小道。这条路显然久无人迹,路面坑洼不平,杂草蔓生,几乎淹没路径。

独自一人的行程,比想象中更为艰难。身体的虚弱如影随形,每一步都像是在拖着沉重的镣铐前行。她不敢轻易动用那包压制伤势的药丸,那是关键时刻的保命之物。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对环境的影响正在加剧。当她疲惫地靠着一棵半枯的老树喘息时,与她背部接触的树干部分迅速变得灰暗,树皮皲裂剥落,连更深处的木质都在数息间失去了所有韧性,变得干脆易折,仿佛瞬间经历了数十年的风化。

世界的排斥,正在以这种缓慢而坚决的方式,剥夺她与周遭一切的联系,将她彻底孤立。

白昼短暂,她必须争分夺秒。她不敢走官道,只能凭借脑海中那微弱的"裂隙"感应与草图上的地形标记反复比对,结合远山轮廓和夜晚的北斗星来艰难地校正方向。渴了,就寻找山涧溪流,小心翼翼地掬水而饮;饿了,就啃食芸娘准备的干硬饼子。夜晚降临,则是更大的考验。她不敢生火,怕引来野兽或更可怕的人迹。只能寻找岩缝或树洞蜷缩起来,握着那柄匕首,在无边的黑暗与愈发清晰的"杂音"侵袭下,勉强维持着清醒。

在一次穿越浓密林地时,她与一队形迹可疑、带着兵刃的汉子狭路相逢。那些人眼神凶悍,看到她独自一人,眼中立刻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

"哟,这小娘子,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做啥?"为首一人咧嘴笑道,露出黄黑的牙齿,慢慢围拢过来。

许棠霁心脏狂跳,手心沁出冷汗。她强自镇定,将匕首隐在袖中,目光扫过几人,沙哑开口:"我与家人走散,正在寻他们,他们就在前面不远。"

那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显然不信。就在他们继续逼近时,许棠霁肩头的印记猛地一阵剧痛,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暴戾感随着连日来被排斥的绝望汹涌而上。她感觉自己像个充满恶意、即将炸裂的容器,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几个混混,眼神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与死寂。

几乎是同时,离她最近的那人脸上猥琐的笑容猛地僵住,脸色瞬间由黄转青。他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仿佛周围的空气突然被抽干,又或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从他的体内剥夺生机。其他几人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眼神和同伴的异状吓得倒退一步。

"大……大哥,这女人有点邪门……"另一人声音发颤地说道。

许棠霁抓住这瞬间的机会,不再多言,转身便钻入了旁边更茂密的灌木丛中,用尽力气向林子深处跑去。她能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惊疑不定的叫骂,但幸运的是,他们似乎被震慑住了,并未追来。

直到确认安全,她才扶着一棵树干剧烈喘息,心中后怕不已。刚才那是什么?她的情绪,竟然能引动这"排斥"之力,直接影响到靠近她的人?这发现让她不寒而栗。这力量不仅不受控制,而且带着如此强烈的负面与毁灭特性。

接下来的路程,她更加小心,尽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人的地方。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紧绷双重折磨着她。干粮很快耗尽,饥饿与伤口的恶化让她视线开始模糊,脚步虚浮。她不得不尝试采摘一些看起来无毒的野果充饥,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仿佛在用自己的身体做最后的赌注。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时,地势开始变得异常险峻,空气中的"粘稠感"和排斥力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但同时,她脑海中那道代表"墟"的、混乱空无的波动,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强撑着抬起头,望向远处。那是一片被灰黑色雾气笼罩的巨大山谷入口,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一股死寂、荒芜、以及令人心悸的规则错乱的气息。谷口处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风化严重的、疑似兵器残骸和骨骸的碎片。空中不见飞鸟,周围听不到任何虫鸣兽吼,万籁俱寂,仿佛声音也被那山谷吞噬。

葬星谷。她终于到了。

许棠霁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感受着肩头印记那近乎沸腾的灼痛,一步步走向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谷口。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踏入未知绝境的沉重与孤注一掷的决然。

十死无生之地,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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