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霁朝着那缕微弱的秩序波动源头艰难前行。越是深入,周遭的景象便越发光怪陆离。她曾踏过一片区域,那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忽快忽慢,她眼睁睁看着一株扭曲的植物在几息间完成枯萎、腐烂、又再度抽出诡异新芽的循环;也曾穿过一片重力紊乱地带,身体时而沉重如负山岳,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深坑,时而又轻若鸿毛,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卷向那片混沌的“天空”。
肩头的灼痛确实在靠近波动源时有所减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与侵蚀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属于这片“墟”的规则,正如同细密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身体与灵魂,试图将她同化。脑海中那【环境同化率:2.3%…缓慢上升…】的提示,像是一口缓慢敲响的丧钟。
她必须时刻对抗这种同化,保持自我意识的清明,这比应对物理层面的危险更加耗费心力。那些亡魂的破碎记忆仍不时试图侵入,嘶吼、呐喊、绝望的低语,如同背景噪音,考验着她的精神壁垒。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这时间失去意义之地,她终于接近了那秩序波动的源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怔住了。
那并非她想象中的出口或是安全屋,而是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大约方圆十丈的范围,地面是正常的、略显灰白的土地,没有扭曲,没有异常的生长物,也没有违反物理定律的现象。在这片区域的中心,矗立着一块约一人高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雕刻或文字,却散发着那稳定而微弱的秩序波动,如同一个无形的力场,将周遭的混乱与扭曲排斥在外,撑起了这一小片可怜的“净土”。
而在石碑的基座旁,盘膝坐着一具骸骨。
这具骸骨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它通体呈现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骨骼完整,没有丝毫风化的迹象,仿佛刚刚坐化不久。它身上穿着一件早已失去光泽、却依旧完整的玄色长袍,长发(尽管血肉已无,发丝却奇异的存在)披散在肩骨后,姿态安详,双手结着一个复杂的手印,置于膝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骸骨眉心对应的前方地面上,插着一柄连鞘短剑。短剑造型古朴,剑鞘上刻着繁复的云纹,剑格处镶嵌着一颗黯淡无光的灰色宝石。那秩序波动的源头,似乎正是这块不起眼的石碑,以及这具玉质骸骨本身。
许棠霁站在“净土”的边缘,不敢贸然踏入。她仔细观察着。这片区域的规则似乎是稳定的,重力正常,空间没有扭曲。那秩序波动温和而坚定,让她体内那躁动的诡异元气都平复了几分,肩头的灼痛也进一步减轻。
但直觉告诉她,这里绝不简单。一具能在如此混乱绝境中保持肉身不腐(骨骼玉化从某种意义上是更高层次的不腐)、甚至散发出秩序波动的骸骨,其生前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他为何会坐化于此?这石碑和短剑又是何物?
她尝试用那残存的系统进行扫描。
【…检测到高浓度稳定能量源…属性分析…未知…与宿主特征码存在…微弱共鸣?…】
【…检测到守护力场…等级:极高…非敌意触发模式…】
【…环境同化率增速减缓…当前:2.3%…】
微弱共鸣?非敌意触发模式?许棠霁捕捉到这些关键词。她的“特征码”与这骸骨或者石碑存在共鸣?是因为他们都同样是“异类”吗?至于守护力场,似乎只要她不带敌意,就不会被攻击。
犹豫再三,对秩序的渴望以及对同化的恐惧,最终战胜了疑虑。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一步踏入了那片“净土”。
瞬间,仿佛从喧嚣的闹市步入了静谧的山谷。那些扰人的低语、混乱的规则压迫感,骤然消失。肩头的灼痛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体内那诡异的元气循环也放缓到了近乎停滞的状态。一种久违的、令人想落泪的“正常”感包裹了她。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片区域内相对正常的空气,几乎要虚脱倒地。
但她不敢放松警惕,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具玉质骸骨和黑色石碑上。她缓缓走近,在距离骸骨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许棠霁,遭逢大难,无意闯入前辈安息之地,只为寻求一线生机,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声音在寂静的区域中回荡,没有任何回应。骸骨依旧安静地坐着,如同亘古如此。
她的目光落在那柄连鞘短剑上。系统提示的“微弱共鸣”,似乎正是源自这柄短剑,或者说,是剑格上那颗黯淡的灰色宝石。
她犹豫着,是否要触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黑色光滑的石碑表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无数细密、流转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她所知的任何文字,却蕴含着直指本源的能量规则信息。同时,那具玉质骸骨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两簇温和的、如同星辉般的光芒。
一个平和、苍老,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意念,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并非声音,而是一段清晰的信息流:
“后来者……身负‘异源’,能抵此‘秩序之碑’前,即是有缘……”
许棠霁心中剧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全身紧绷。
那意念继续流淌,不急不缓:“吾乃‘守墟人’墨渊,奉星界之命看守此方位面‘界隙’,防止墟之气息侵蚀主世界,已历万载,终力竭而眠。汝既来此,可承吾之‘鉴真’法眼,观万物之本源,辨规则之真伪……”
随着这股意念,骸骨眼窝中的星辉光芒骤然分离出细小的一缕,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缓缓飘向许棠霁的眉心。
许棠霁本能地想要躲避,但那星辉光芒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浩然而正大的气息,让她生不出丝毫恶感,反而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
下一刻,那缕星辉触及她的眉心。瞬间,她仿佛看到无数规则符文在脑海中炸开、重组,一种全新的感知维度如画卷般展开!世界在她‘眼’中彻底变了模样。她依旧能看到物质世界的景象,但与此同时,她更能清晰地“看”到事物背后流淌的能量,交织的规则线条,以及……本质。
她看向那玉质骸骨,看到的不再是一具骨骼,而是一团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温润秩序光辉的能量体,其核心处,有一点不灭的灵光,那便是守墟人墨渊残留的意念本源。
她看向那黑色石碑——“秩序之碑”,它在她眼中化作了一个由无数银色规则符文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稳定地散发着秩序力场,对抗着外界的混乱。
她甚至看向自己,能看到肩头那青黑印记,本质上是一团不断散发着混乱波纹、与这个世界底层规则激烈冲突的“异源”能量节点。她体内那自成循环的元气,也显现出与外界规则格格不入的、带着细微锯齿状的能量流。
这便是“鉴真”法眼?观万物之本源!
“此‘鉴真’法眼,可助汝洞察虚妄,明辨真伪,于这大墟之中,或可多一线生机。”墨渊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即将彻底消散的疲惫,“然,汝身负‘异源’,乃此界规则之大敌,纵有法眼,亦难久存。欲得生机,需寻‘归墟之种’,或可重塑根基,瞒天过海……”
归墟之种?那是什么?
“吾时日无多,‘秩序之碑’之力亦将耗尽……后来者,好自为之……”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骸骨眼窝中的星辉彻底黯淡下去,那黑色石碑上的银色符文也渐渐隐没,秩序力场似乎减弱了一丝。那柄名为“鉴真”的短剑,剑格上的灰色宝石,却微微亮起了一丝微光,与许棠霁眉心残留的清凉感隐隐呼应。短剑不仅是法眼的载体,剑身更似乎铭刻着基础规则符文,对混乱能量有天然克制。
许棠霁站在原地,心潮澎湃。守墟人墨渊,界隙,鉴真法眼,归墟之种……大量的信息涌入,让她一时难以完全消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获得了一份意想不到的传承,也明确了下一条求生的路径——寻找“归墟之种”。
她走上前,对着墨渊的骸骨深深三拜。然后,目光坚定地看向了那柄插在地上的短剑“鉴真”。
她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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