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医生,”柳絮音第三次踏入诊所,她抱着那只自然熟的猫,目光却落在窗台,“你们这儿的向日葵,开得真好。”
“柳小姐,你来了。”温悯之从病历本中抬起头,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像一张面具,完美无瑕。
阳光猛烈,窗台上的向日葵却开得毫无保留,金黄的花盘追着光,仿佛将所有刺眼的热烈都吞吃入腹,再转化毫无阴霾的温暖,播撒给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
任谁看了,心情都会忍不住放松几分。
“这向日葵,当然要开得旺盛”温悯之笑着应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在诊所种这个,是因为它的花语是‘向上’吗,”柳絮音轻轻抚摸着猫,自顾自地说下去,“希望,每个人都像它一样,积极生长,追逐阳光。”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那段短暂的触碰之后,她再看向他时,总仿佛能透过那温和的表象,感知到其下蛰伏的,巨大而沉默的痛苦与悲伤。
那感觉如同窗外的阳光与窗内的向日葵,
光明之下,阴影愈深。
“……向上?”温悯之的笑容似乎淡了些许,目光掠过那灿烂的花海,低声喃喃,“可它只是追着光跑,并不快乐呀……”
“嗯?”柳絮音没听清,只捕捉到他唇角微动,“你说什么?”
温悯之倏然回神,所有情绪都完美地收入那双温和的眼睛,语气轻快而肯定,“我说,我希望从我这里离开的每个人,最终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他站起身,白大褂划开一道弧度,向着治疗室的方向微微侧身,发出邀请:
“那么,我们开始今天的治疗吧?”
— — —
治疗结束后,那熟悉的感觉再次轻柔的包裹了她,一种混合着轻微晕眩与深沉平和的虚脱。
真是神奇。
那些日日夜夜啃噬她的痛苦,仿佛真的在一次次的触碰中,悄无声息地流失了。
温悯之合上手中的病历,笔尖在纸上停留片刻,状似无意地抬起头,语气温和自然,“柳小姐,方便问一下,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觉得您的气质很特别,沉静又专注。”
“传统乐器修复师。”她轻声回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还能感受到木料的纹理。
“乐器修复师……”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在他唇齿间流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与赞赏。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中带着纯粹的好奇与尊重:“一个很了不起的职业,那么……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参观一下您的工作室?我想那一定是个非常迷人的地方。”
柳絮音微微一怔。
这个请求超出了寻常的医患关系,带着一丝温和却意图踏入她私人领域的试探。
她沉默片刻,脑中闪过工作室那些散落的工具,未完成的乐器,以及……
那份独属于她的,不容打扰的寂静。
但是看到对方真诚而亲切的眼睛,想起对方给予她的片刻安宁,她最终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声音比想象中的平静。
— — —
“到了,温医生。”柳絮音推开那扇古典的木门。
工作室里,沉静的故香弥漫开来,混合着老木与书卷般的气息,一种能让人心神沉淀的宁静油然而生。
柳絮音下意识地走向工作台,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镊子,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击感便猛地攫住了她。
并非来自任何器物。
她倏然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温悯之身上。
他就安静地站在房间中央,在她敏锐的感知里,却像一件行走的,充满了痛苦与哀怨的“人形遗物”。
那些深沉的情感几乎凝成实质,压得她喘不过气,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尖。
她想“修复”他。
几乎是同时,她第一次在温悯之脸上看到了某种裂痕。
他环顾着这间屋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眷恋与放松,仿佛长久漂泊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憩所。
然而,那放松之下有藏着一种畏惧,仿佛这满室的宁静与温暖,于他而言,是灼人的烈焰。
他既沉醉,又恐惧,既向往,又想逃避。
— — —
几日后,城中有名的清寂茶舍内。
茶香袅袅,柳絮音刚坐下,饮了一口,便见那木门被轻轻推开,温悯之的身影映入眼帘。
“柳小姐?”温悯之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好巧。”
“嗯,好巧。”柳絮音颔首回应。
只见温悯之走向前台,低声与别人交谈几句,随后,脸上便浮现出几丝无奈与遗憾。
他转身走回,笑了笑:“真是不巧,约好的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
“那确实不凑巧,”柳絮音指尖轻抚过温热的杯壁,语气自然,“若不介意,不妨坐下一起喝杯茶?一个人品茗,有时是清寂,有时却也显得孤单。”
“那就叨扰柳小姐了。”温悯之温和得体地坐下。
柳絮音拿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清茶,水声潺潺,雾气氤氲了他的片刻视线。
“柳小姐,今日怎么来茶舍了?”他随意地问道。
“我正是这家茶舍的老板。”柳絮音淡淡地说道。
温悯之流露出些许惊讶,随即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这里格外清雅宁静,很有柳小姐的气质。”
他顿了顿,自然地将话题引回:“是我的一位好友宋元祚,约我在这见面,说有事相告,结果爽约了。”
“宋元祚……”柳絮音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像听好友初语提起过,但一时未能深想。
茶香缭绕间,两人的话题从茶艺渐渐延展开来,聊起各自的兴趣爱好与生活琐事。
气氛舒缓,如同窗外的日光。
“温医生,”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心理医生?”
温悯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有什么情绪轻轻掠过。
“为什么呢……”他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她看不懂的意思,“大概是因为,看见别人流泪的样子,总会忍不住想让对方笑起来。这或许……是一种本能。”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也可能,是因为我的母亲……”他没有细说,只道,母亲温诺如今在精神疗养中心。
“那你呢?”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柔和,“为什么想成为传统乐器修复师?每天面对那么多‘残缺’和‘过往’,不会感到沉重吗?”
“热爱。”柳絮音的回答简答而坚定,眼中闪过一抹光,“还有……新生。让寂静的重新发声,让破碎的归于完整,这本身就是……一种对抗时间的方式。”
她没有说出口,或许正是这种“修复”的执念,让她对他产生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自从那次茶社“偶遇”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拉进了。
他们开始分享更多生活里的细微片段。
柳絮音时常穿着新中式的衣衫,在修复完一件古乐器后,会试着为其重新调音,信手弹拨一段沉寂百年的旋律。
她会将这样的时刻拍下来,偶尔分享给他。
而温悯之则会在她发出“手似乎好些了”的信息后,回复一个鼓励的温暖的表情,或是提醒她不要过于劳累。
他偶尔也拍下,窗台上那盘长势最好的向日葵,或者是,诊所边碰到的流浪猫。
一种若有若无的牵绊,随着茶香与琴音,在两人之间缓缓蔓延开来。
— — —
夜色渐浓。
柳絮音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的旧痕。
“我竟开始期盼着……下一次的治疗了。”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治好我自己的病,为了能继续握紧镊子,修复那些等待百年的声音。”
她闭上眼,任由那个压抑许久的声音浮上心头,清晰得令人心慌。
“可是,柳絮音……你渴望的究竟是痛苦的解脱……”
“还是那个予你解脱之人?”
夜色蔓延,无人回应。
只有那句叩问,无声地坠入心底最深的角落,漾开一圈圈再也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予她糖,换她片刻安宁;
她望向他,却见无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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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祚&初语:“别人的爱情磕磕磕,你们的爱情我来守护!”(同步嗑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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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人,猜猜看,温医生“不快乐”的向日葵,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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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形遗物与修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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