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柳婧姝还气着，那边又有人来请谢又青了。
“殿下，国公府林小姐林秋心邀您叙话。”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见过九公主。”
“表姐快快请起。”谢又青也不含糊，赶紧将人扶起来，“表姐今儿怎么想起我来了？”
“小九说的哪里的话。许久不见，倒是与我见外了。”林秋心堪堪一掩唇，笑着答道，“祖母今日一早便递了牌子进宫，想要见见你，皇后娘娘已准了。林府席位就在后头，祖母特意派我来问问公主，可否得空一见？”
谢又青的生母林氏在她小时候便已故去。林氏乃镇国公林恒海之胞妹，已故之镇国将军林鸿兴之女。林鸿兴乃三朝元老，早年随先帝南征北战，有从龙之功，战功赫赫，最后一战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死得体面。他的夫人，谢又青外祖母，蒋氏，也因此得了诰命。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林恒海幼时也在军中长大，颇有将才。林鸿兴战死后，他应召回京，封镇国公，于京中任职，在军中威望甚高。
故而这个林秋心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但性子较谢又青温吞许多，全然不像个将门之后，反倒是谢又青更像些。不过，谢又青自小养在宫中，与外祖家往来不甚密切。直到母妃故去后两年，她出宫开府，才渐渐得些照拂。
谢又青答道：“有劳表姐跑这一趟了。原来是外祖母惦记着我。早就知道外祖母爱茶，我这阵子正好也得了一匣子上好的滇红，正愁没人送呢。表姐稍等稍候片刻，容我让婢女取了来。”
微月很快取了滇红来，在后头跟着，一行人往林氏的位置走去。
*
宫女显然早已通传好。一位身着深紫色诰命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的老夫人早已静候在案前。见了谢又青，先行一礼：“老身请公主安。”
谢又青连忙伸手虚扶住，嗔道：“外祖母！许久不见，怎么还生分了！跟我就别讲这些虚礼了，快坐下。”言毕，她亲自搀着老夫人到主位坐下。
蒋氏这才露出慈爱的笑容，拉着谢又青的手，仔细端详她：“不把你叫来看看不放心。听说你今日又在宫宴上抖擞威风了？”话虽如此说，众人却并未从她语气里听到半分责备。
在外祖母面前，谢又青那股骄纵劲儿收敛了不少。她笑着应道：“谁让她先来惹我……净说些我不爱听的。我心里不舒坦，自然要说出来。”
林秋心在一旁抿嘴笑：“祖母您看，她还有理了。”
蒋氏拍拍谢又青的手，打趣道：“嗯，是有理。我们九儿这张小嘴啊，厉害得很，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的能消受得起。”
谢又青低头，佯装羞涩，不依地晃着外祖母的胳膊：“外祖母！您也取笑我！我才不要别人消受，我现如今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瞧着很舒坦。”
“胡说！”蒋氏笑骂，“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难道让你将来继承我的诰命帽子，做个老封君不成？”
这话引得林秋心也掩口轻笑。
宫女奉上茶点，祖孙三人说笑了好一阵，聊了些家常，问了问家中舅舅、舅母和表哥们的近况，气氛温馨融洽。
蒋氏见谢又青心情彻底放松下来，眉眼柔和，便呷了口茶，状似不经意地缓缓开口：
“九儿如今也年过二八，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说起来，今日宫宴上，我瞧着倒是有几家不错的儿郎。安国公家的世子，年纪轻轻就在御前行走，很是稳重；还有永宁侯的那个小儿子，听说书读得极好，明年就要下场；裴御史家长子，也是一表人才，名声在外……”
谢又青捻着糕点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接话。
蒋氏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温和地说道：“九儿，你年岁也不小了。陛下虽疼你，留你在身边的日子久些，但这终身大事，终究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依托。你母亲去得早，外祖母少不得要多替你操心几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父皇……他可曾与你提过，对你这婚事，有什么打算？或是……有了什么中意的人选？”
谢又青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静默了一会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那半块糕点放回碟中。她抬起眼，脸上非但没有羞赧或窘迫，反而重新挂上了那副惯有的、明媚又带着几分刁蛮的笑容，仿佛蒋氏问的是明天想吃什么点心。
她轻轻哼了一声，身子往后一靠，倚在软枕上，语气娇纵得理所当然：“外祖母，您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提那些木头桩子做什么？”
“安国公世子？是啦是啦，人是稳重，上次宫宴上我瞧见他，一套官话说得比父皇殿前的白玉阶还板正，无趣得很！永宁侯家那个书呆子？得了吧，我怕我以后跟他说话，还得先对两句诗才行，累不累呀！至于裴侍郎……”
谢又青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要是把我只给他，裴御史恐怕要在家里气得以头抢地了吧！”
“我的婚事有什么好急的？父皇才舍不得我这么早嫁出去呢！您没瞧见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搬来我那公主府吗？我呀，就在这儿陪着他老人家，做一辈子逍遥快活的九公主，岂不美哉？”
说着，她又拉起蒋氏的胳膊：“还是外祖母，不舍得把您那个诰命，给我呀？”
她说完，还拿起一块新的糕点，递到蒋氏嘴边，眨着眼睛，撒娇道：“外祖母您尝尝这个！”
蒋氏看着外孙女那副娇憨又滴水不漏的模样，深知今日是再探不出什么了。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无奈与怜惜，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融于沉沉的夜色里。
她就着谢又青的手，吃了那口甜腻的糕点，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好，外祖母不说了。我们九儿是要长长久久陪在陛下身边的。”
谢又青连忙补充道：“也要长长久久陪在外祖母身边！”
蒋氏接过一旁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手，抚了抚女主的发顶，边说着边缓缓站起身：“时辰不早了，宫门快下钥了，老身也该告退了。”
老夫人恢复了端庄持重的诰命夫人仪态，语气温和而疏离，重新拉开了那因亲情而暂时缩短的君臣距离。
谢又青也站起身，脸上的嬉笑稍稍收敛，道：“外祖母慢走。表姐，路上照顾好外祖母。”她顿了顿，补充道，“方才说的新茶，我让宫女包一些，外祖母带回去尝尝。”
“谢公主赏。”蒋氏微微颔首，在林秋心的搀扶下，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
谢又青站在原地，看着外祖母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宫门之外，殿内人潮还没完全散去，却也已经空荡冷清了不少。她脸上娇纵的笑容慢慢淡去，只剩下一片捉摸不透的沉寂。
华丽的宫殿很快变得空旷，太监宫女们低着头，无声而迅速地收拾着残局，动作麻利地抹去一切痕迹。宫车宝马一辆辆驶离皇城，沉沉的夜色吞噬了那些华美的车盖与摇曳的珠光。
“殿下，殿下。”轻云在唤她，“今夜回府，还是歇在宫中？”
谢又青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她今日也喝了些酒：“回府吧，省的夜长梦多。”
“是。”轻云领命去了。她一人站在廊檐下，静静的思考。
她总觉得今日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啊对了，晏之。她昨日说了今日要去客栈找他。
车马很快备好。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驶出宫门。今日仍然开放宵禁，大街上灯火通明，依旧热闹。
谢又青沉思了一会忽然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永福客栈。”
下章下章宴狗就出场了。这章没有他的戏份[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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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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