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从外边打开,不速之客似乎也没想到屋内是这样的情况。
“哎呀,对不住。”那人闭了闭眼,象征性的回避,脚下却一步未动。
言若直起身,定定地看着那人,那人避无可避,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找个地方坐下。
“言若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那人身似利剑,脸上挂着冰冷的笑意,语气却是熟稔的。
“是许久不见,这许久大概有一辈子那么长。”
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对坐,沈明月识趣地隐去。
“在你来之前,我就坐在这里发呆,以至于怠慢了沈老板,可我宁愿错过十个沈明月,也不想忘记一些旧事。”
“痴人,既然是旧事,该放下就放下吧,这一辈子那么长,停滞不前要不得。”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道理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自己做事情还是凭自己高兴。”
“不错,咱们学庭出来的人,什么时候不是随心所欲,条条框框是给庸人俗人制定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发呆?”
“为什么?”
“想起从前在龙山,你,我,虞秋晨和子恒......”
“逛妓院?”黑衣人接口道。
“不错,那个时候仗着年少,真是肆无忌惮,时不时逛一圈回去,明明什么都没干,责罚却一点不少。”
“你可真会避重就轻,要不是你扮的花魁太凶,把人家慕名而来的全打倒了,事情怎么会闹大?”
“要不是你出馊主意,让我和女子争艳,又怎会有后面的事?”
“这你可不能全怨我,秋晨和子恒也是同意的......”话到这里,两人同时静了一静。
“子恒的事我听说了,逝者已矣,生者节哀。”
“谢钊,”这是见面以来,言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带他回去。”
“我会的。”
“杀他的人想必已经不在世上了,而报仇却是无从谈起,如此虽然可惜,但也是没有办法了。”
“你错了,仇还是要报的,只不过不急于一时。”
“那人的来历你清楚吧,你要报仇仇家的底细可摸得清?学庭不是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撑起来的,经世的积累,除了声望,财富,人脉,还有我们难以企及的东西,比如常年封闭的密室,那里面有什么只能靠猜测去了解一二,害子恒的人只是个最微不足道的角色,他是诱你的饵,背后的人巴不得你再犯错,你要小心,不要意气用事。”
“多谢提醒,同样的错,我绝不犯两次。”
“还有另一件事,我在海城见到了冒充虞秋晨的西贝货,令我惊讶的是你居然放任她好好活着。”
“她其实不算冒充,但也不是真正的虞秋晨。”
“你宁可自相矛盾也要自欺欺人,何苦?”谢钊的眼神变得异常锋利,语气也阴晴不定: “你见了她总是不忍,其实我可以替你杀了她,散了魂魄,只保留肉身,然后用牵丝制成傀儡,如果你嫌僵硬无趣,也可以用血养着,时间久了便宛如活人。”
“那有什么意思,行尸走肉一具,又不是真的虞秋晨。”逆天行事,必遭天谴,他当时已经预见了她的命运,既然注定九死一生,倒不如顺应天道,先舍其性命,杀她一次然后再救她一次,渡完死劫,剩下的就该是活着的缘分了,万事俱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无可更改。
“虽然不是活的,聊胜于无,我们没办法逆转生死,还不能留个念想?”
“念想 ......”言若想了想摇头笑道:“我何止这一个念想,可惜都不能如愿。”
“如此说来,是我理解错了。”
“你何止是理解错了,你重私利,轻道义,又怎会知道真心的可贵。”
“真心?想不到学庭出来,无所不能的言若公子居然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真心!”
“这正是你和我的区别,当年你不肯付出真心,致使我们腹背受敌,功亏一篑,如今又来扰我心境,迫使我动摇怀疑,其心可诛。”
“我谢钊从没说自己是什么好人,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如今旧事重提,没意思。”
言若见他还是老样子,只得苦笑:“天底下也只有你害了人命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谢钊不置可否,“长老们都说我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做学士,做个侠客倒是很不错,背地里嘲笑我,刁难我的学士更是不胜枚举,但我谢钊岂是在意他人言语的懦弱之辈?我就是要做学士,更要做出类拔萃的学士。说起来你我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我们恰能互补,相辅相成,如果当年我们都更成熟些,那现在......唉,可惜了一腔少年热血。”
“我知道是你逼迫沈明月邂逅我。”
谢钊正感叹着,冷不防被言若一语拆穿,“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知道你素来风雅,便想着制造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美人相邀自然比我这个讨人嫌的故人有趣得多。”
“骗人或许有趣,不过被骗的人一定不喜欢。”
“人活得太清醒太认真是很累的。”谢钊微笑道。
“不但累,还很痛苦。”言若接口道:“不过我宁可清醒而痛苦,”他顿了顿又道:“我这样的人还怕痛苦吗?”
这一次,谢钊发自内心的叹息。
谢钊走后,沈明月施施然前来,她的消失和出现总是恰到好处,连言若也不得不佩服她进退得宜。
“想必公子已经知道妾身受了那人的胁迫......”沈明月欲言又止,作为艳名远播的美人,她是很有几分傲气和清高的,被人胁迫着,近乎勾引一位陌生公子,早不是她这种份量的人该面对的,但这一次根本由不得她,那人既不懂怜香惜玉,也不在乎体面,只是冷酷地逼她做事,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沈姑娘不用自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事情多的去了,我与姑娘只是萍水相逢,陌生人和身家性命相比孰轻孰重,自不必说。”
言若温柔起来是能要人命的,短短几句话,也让沈明月倍感安慰。
“如果方才没有被打扰,你会不会......”沈明月没有说下去,她脸颊绯红,含羞带怯,流转的眼波比春日的池水还要温柔,如果说此时她一点都不喜欢言若,那是绝不可能的。
言若含笑着看她,像是在欣赏一幅上乘的画。
“你觉得呢?”他反问。
红粉佳人微微低头,末了轻叹一声:“不,你不会。”
“何以见得?或许我意乱情迷,或许我色令智昏,情字上头,遵循本能不是难事,沈老板如此笃定,莫不是高看我了。”
“我知道你不会,公子是多情之人,但绝不滥情,何况,你心里已经有一个人。”
“好一个多情不滥情,那你又如何得知我心中有个人?”
“这个嘛,”这回轮到沈明月含笑了,“女人的直觉。”
言若被冷不丁反将一军,只得苦笑,红颜劫果然厉害。
回到客栈,原本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而谢钊正与司语魏氏兄弟对峙,周围挤满了神色各异的人,议论声不绝于耳,可怜掌柜和伙计们夹杂其中,又是作揖又是劝,没一个人理会,这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言若第一反应是上去劝阻,作为一个十分有教养的公子,他是不忍心让掌柜伙计们为难的,但再一思索,立即决定以袖遮面企图假装不认识这帮人,好远离是非,然而谢钊背后长眼,硬生生叫住他:“言若兄!”
真是好兄弟,言若面带微笑,淡定从容地转身,“谢兄来了。”
原来谢钊来取子恒的骨灰,但没有言若在场,司语和魏氏兄弟岂能自作主张,况且司语是知道谢钊的为人,如此更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原本谢钊是可以等言若出现再解释的,但不知怎的,非要闹个不体面,让客栈众人看笑话,丢人,真是丢人!
“言若兄来得正好,令妹和这两位兄弟不肯让我带走子恒,我正打算强取,可巧你就来了。”
嚣张,真是嚣张!魏氏兄弟凭借多年混江湖的经验看出这个人十分不好惹,但司语一个姑娘家不能没有帮衬,他们三个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对方不好直接动手,才有胆拖延到言若回来。
“把子恒交给他。”
“可是......”司语想要反对,但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她读懂了哥哥的意思。
“龙山以外再无年少情谊,子恒之后再无故人真心,我把他交给你,你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好好安葬。”
“我会的。”他郑重保证,“无论发生什么,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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