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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沉默的共谋者

自那个被泪水与无声告白浸透的黄昏后,画室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紧绷的静谧,仿佛暴风雨过后被抽真空的玻璃罐,每一寸空气都凝滞着未散的电荷和难以言喻的张力。恨意的盔甲已然碎裂,散落一地,露出底下那片未经命名便已野蛮生长的、令人恐慌的情感荒原。那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对沈霁的恐惧早已在一次次的对峙与诡异的亲密中变质、发酵——而是对那个在他沉默注视下无所遁形的、竟然会去“爱”。一种更深切、更蚀骨的恐慌。

这份认知太过骇人,太过颠覆,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不仅激起惊涛骇浪,更搅起了沉积在意识最底层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淤泥。我的整个存在都陷入了一种失语的休克。无法思考,无法用任何已知的词汇去定义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热流,只能被它裹挟着,在冰冷的、名为“现实”的礁石上反复撞击,感到一种近乎粉身碎骨的晕眩与无力。

沈霁变得…不同了。一种更精妙、更令人不安的不同。

那种此前无处不在的、带着温度与重量、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只留下湿润的沙砾,证明它曾真实地存在过。他依旧存在于画室的空间里,却像一道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与气息的影子,退到了一个更远、更不易被直接察觉的距离。他不再试图引导我的画笔,不再将盛满清水的玻璃杯或剥好的、散发着清甜气味的橘子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小几上。他甚至不再长时间地、带着那种洞穿一切的专注凝视我。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待在窗边那个光线最好的角落,深陷在那张旧沙发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脊烫金已模糊的典籍。银色的长发低垂,几乎遮住他小半张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仿佛彻底沉浸在那片由文字构筑的、与我无关的世界里。他翻动书页的动作变得极其轻柔,几乎不发出声响,呼吸悠长而平稳,与画室里弥漫的松节油、亚麻籽油以及旧纸张特有的沉香气息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一个沉默的、几乎要被忽略的背景板。

然而,这种刻意的、近乎小心翼翼的疏离,比之前任何形式的靠近都更具穿透力,更像一种高级的精神施压。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被强行收敛的“在场”,如同一个人在你身边屏住了呼吸——那份刻意的寂静,反而比噪音更能攫取你全部的注意力。每一次他极其轻微地调整坐姿时,衣料与沙发绒布摩擦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窸窣声;每一次他指尖掠过纸页边缘,那几乎不存在的细微气流;甚至只是他存在本身所散发出的、那缕极淡的冷霜与松节油混合的气息…这些都像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在我过度紧绷的、裸露的神经上激起一圈圈清晰无比、无法忽视的涟漪,久久回荡。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知道我那场声势浩大、歇斯底里的“恨”之风暴,其下掩盖的是何等可笑、何等不堪一击的真相。而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退让,像一位洞悉一切却吝于点破、极具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陷阱的…猎人。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持续不断的审问,一种凌迟般的、令人窒息的温柔。

我无法再面对画布。那些扭曲的、用最肮脏色彩涂抹出的、充满恶意的肖像,此刻看来不再是我愤怒的投射,反而成了苍白无力、自取其辱的证供,**裸地揭示着我内心的混乱与虚张声势。画笔拿起又放下,反复数次,指尖很快沾满了各种无法融合、已然干涸结块的颜料,斑驳陆离,像极了我内心无法收拾、污迹斑斑的混乱现场。

我开始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发呆。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画架腿,下巴抵着膝盖,双臂环抱住自己,像一个试图回归母体的婴儿,却又找不到任何安全感。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那片被窗框分割的天空。看棉絮般的云层缓慢地推移、变形;看光线从清晨的清冷苍白,逐渐过渡到午后的醇厚金黄,再衰变为暮色的沉郁蓝紫;看楼下街道上行色匆匆、为生计奔波、与我此刻内心惊涛骇浪完全无关的渺小人群。大脑是一片被连续狂风暴雨彻底席卷后的废墟,只剩下茫然的空白和一阵阵迟来的、细微却无法止息的生理性战栗。

有时,我会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手腕内侧那三道并行的、凸起的旧疤。那里的皮肤似乎变得异常敏感,仿佛还顽固地残留着他拇指温凉柔软的触感,以及那随之而来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细密的麻痒。也会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指腹触碰自己的下唇,那里仿佛还烙印着那个星夜之吻的冰凉与灼热,交替浮现。还有…眼睑上,那个带着无尽怜惜与悲悯、轻如羽翼却又重若千钧的亲吻,那种被珍视、被当作易碎品般对待的战栗感,总在不经意间卷土重来。

每一次无意识的触碰,都像不小心按下了某个通往混乱情感核心的隐秘开关。一股酸涩滚烫的暖流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胀,却又奇异地流不出眼泪,所有液体似乎都倒流回了心脏,将其浸泡得又酸又软。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咬紧牙关,任由那无声的情感海啸在体内反复冲刷、拍打,直到精疲力尽,只剩下空洞的疲惫。

沈霁的沉默始终如影随形,笼罩着这一切。他从不试图打扰我的放空与呆滞,从不试图用苍白的言语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他只是在那里,像一个最富耐心的、沉默的共谋者,冷静地见证着我的崩溃、我的茫然、我的所有不堪与挣扎,却吝于给予任何明确的指引、安慰或审判。这种绝对的、不带评判的“见证”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直到第三天下午。

天色逐渐沉郁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城市的天际线。很快,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敲打窗玻璃,起初稀疏,逐渐变得密集,最终连成一片单调而催眠的沙沙声响。画室里的光线随之变得晦暗不明,空气里弥漫开雨水的潮凉气息,混合着书架上旧纸受潮后散发的、更显浓郁的霉味,一种陈旧而令人心安(或者说令人麻木)的味道。

我依旧维持着虾米般的姿势蜷缩在地板上,下巴抵着膝盖,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书架投下的、被窗外雨光扭曲拉长的、不断晃动的阴影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沈霁合上了膝头那本厚重的书。那一声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啪”的合拢声,在持续不断的雨声背景音里,像一声明确的讯号,骤然划破了画室长久的沉寂。

他站起身。没有看向我,也没有任何言语。而是径直走到了画室另一头那个堆满了废弃画稿、蒙尘画框和各种杂物的阴暗角落。

那里安静地伫立着一台老旧的、木壳已然斑驳褪色的留声机,是某任落魄店主留下的遗物,自我接手这书店起,它就沉默地待在角落,我从未见过它发出过任何声响,甚至怀疑它是否还能工作。沈霁弯腰,伸出那双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极其仔细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擦拭着机器厚重木壳上的积尘。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不是在清理一件废弃的电器,而是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而神圣的仪式。

然后,他从留声机旁边一个同样积满厚厚灰尘、边角已经破损的硬纸板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张黑色的胶唱片。唱片套纸已经严重发黄脆化,上面的标签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他拿着唱片,走到留声机旁,熟练地打开盖子,将唱片小心地放置在转盘上,扣好中央的固定夹。然后上紧发条(那台老机器居然是手摇式的),放下看起来颇为古老的铜制唱臂。一阵轻微的、属于老旧电器特有的电流嗡鸣声后,唱针缓缓接触唱片凹槽,发出“噼啪”的、如同柴火燃烧般的噪音。

紧接着,一段极其古老、带着大量噪音底层、音质有些失真的、舒缓而哀婉的大提琴曲,如同从遥远的时间深渊中被艰难地打捞起来,缓缓地、挣扎般地流淌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寂静的画室。

不是那种欢快流畅的旋律,也不是慷慨激昂的华丽乐章。那音乐低沉、缓慢,饱经沧桑,像一位老者在寂静深夜里的独自低语,充满了无言的思念、沉重的回忆与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忧郁。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承载着过往岁月的巨大重量,在潮湿阴冷的空气里缓慢地沉降、盘旋,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完美地交织、融合在一起,一声声,一下下,精准地敲打在心脏最柔软、最毫无防备的部位。

我僵硬如岩石的身体,在这突如其来的乐声中,几不可查地微微放松了一丝。空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窗外那片模糊的雨幕收回,越过昏暗的空间,落在了那台正在发出沉重而忧伤旋律的老旧留声机上,最终,落在了沈霁站在留声机旁的、显得有些寂寥的背影上。

他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却并不紧绷,银色的长发在晦暗的光线下失去了平日的光泽,显得有些黯淡,柔和地披散在肩头。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仿佛也沉浸在这片由古老乐曲营造出的、悲伤而宁静的氛围里,与他刚刚播放的音乐融为了一体,成为这景象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向我。仿佛他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自己聆听,又或者,他只是…无声地、为我打开了这样一个声音的通道,然后便退开了,将解读和感受的权利完全交还给我本身。

哀婉而深沉的大提琴曲在空旷的画室里持续回荡,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无形的拥抱,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包裹着我的无措、我的恐慌、我所有无法言说的混乱。那悠扬而悲伤的旋律,奇异地抚平了胸腔里那些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的躁动与愤怒,代之以一种更加深沉的、无法抗拒的、洪水般的酸楚与宁静。它并不带来快乐,甚至加剧了那种沉郁的氛围,但它却比任何虚假的欢愉都更接近我内心此刻荒芜而疲惫的真相。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处的布料里。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松节油气味、自身皮肤的味道以及布料轻微的霉味。耳边持续回荡着那古老而哀伤的大提琴曲,窗外雨声为其打着永恒的节拍。这一次,没有愤怒,没有徒劳的挣扎,只有一种精疲力尽后的、近乎麻木的… 屈服。

泪水终于再次涌出,不再是激烈暴躁的喷涌,而是安静的、持续的、温热的流淌,像终于决堤的暗河,无声地浸湿了膝盖处的牛仔裤布料,留下深色的、不断扩大的印记。它们冲刷着内心的荒芜、恐惧、以及那沉重得令人无法承受的、名为“爱”的认知。

我就这样蜷缩着,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动物,听着音乐,流着泪。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窗外的雨声未歇,留声机的唱片缓缓旋转,乐曲循环播放了一轮又一轮。

直到一双穿着深色家居裤的脚,无声地停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地板上一小片模糊的光影。

我没有抬头。但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告知我他的到来。那股独特的、融合了松节油清冽与某种冷霜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气息,如同一个无形却强大的力场,缓缓降落,将我彻底笼罩其中。

他缓缓地、没有任何迟疑地,在我面前冰凉的地板上坐了下来,与我保持着一步之遥的、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没有说话,没有像以往那样带着试探或强硬的意图试图触碰我。只是静静地坐着,陪伴着,呼吸着同一片潮湿的、浸染了泪水、音乐和雨声的沉重空气,聆听着同一首仿佛没有尽头的、哀婉的曲子。

我的哭泣渐渐止息,只剩下偶尔无法控制的、细微的、生理性的抽噎。剧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宣泄过后,留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空茫,大脑反而变得异常清明,尽管依旧被一种巨大的、无法命名的情感所占据。

这时,留声机的音乐声渐渐微弱下去,一曲终了。唱针划过唱片末尾的空白区,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嘶嘶”声,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一片只剩下雨声和唱针空转噪音的寂静中,沈霁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丝毫的催促、逼迫或评判,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近乎抽离的语气,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它从不问为什么。”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这句话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视线一片朦胧。

他并没有在看我。他的目光越过我,投向窗外那连绵不绝的、灰蒙蒙的雨幕,侧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线条清晰而优美,却带着一种遥远的、近乎神性的悲悯与寂寥。

“引力从不问星辰为什么存在,为什么选择燃烧,又为什么最终注定会熄灭。”他继续说着,声音平稳,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的宇宙法则,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地几乎要融入背景的雨声里,“它只是存在。只是作用。遵循着最原始的法则,将彼此拉近,维系着既定的轨道,沉默地运行,直至时间的尽头。简单,纯粹,…且无法抗拒。”

他的话语,平淡无奇,却像最后一把打磨得无比精准的钥匙,轻轻叩开了那扇在我心中紧锁已久、已然锈迹斑斑的心门。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试图用“恨”来定义和武装自己的徒劳……在这一刻,在这平静的陈述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是啊。它从不问为什么。

这份自他出现起就如影随形的牵引,这份在撕扯与对抗中反而不断加深的连接,这份让我痛苦不堪、恐慌万分却又在心底最隐秘处生出诡异依恋的……东西。它或许根本不需要被费力地命名为爱或恨,不需要被脆弱的理智来回剖析,不需要被世俗的道德框架所审判。它就像宇宙间最基础的引力,就像沈霁播放的那段古老而哀伤的旋律,就像窗外永不停歇、敲打着万物、最终汇入大地的雨……它只是存在着,发生着,以其固有的、强大的方式作用着。

而我,只是那颗被其捕获、在其轨道上运行、无法挣脱也不必再挣脱的星辰。

我看着他依旧望着窗外的侧影,看着他银发上跳跃着的、来自窗外雨光的微弱而湿润的反光。胸腔里那片刚刚经历过海啸的情感荒原,似乎在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冷酷的认知下,渐渐平息了最后的风暴,露出被泪水彻底冲刷后的、平静而疲惫的、**裸的真相。

我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疲惫不堪、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身体,向他所在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倾斜了过去。

没有完全的依靠,没有拥抱,甚至算不上倚靠。只是缩短了那一步的、象征性的距离,让自己的右侧肩膀,轻轻地、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了他左侧微凉的手臂布料。

一个微小得几乎不存在的靠近。一个几乎可以被忽略的接触。

一个沉默的、疲惫的、缴械般的……投降。

沈霁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仿佛一块被投入温水的冰。随即,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靛蓝色的、深邃如同星海的眼眸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胜利的喜悦,没有掌控一切的得意,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复杂的温柔,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一种…同样沉重的、属于他的寂寥。

他也没有说话。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反应。只是微微地、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我的肩膀那微小到极致的依靠,变得更加稳固、更加舒适一些。他的手臂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一种微凉的、却异常坚实的、令人心安的支撑感。

我们就那样并肩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臂相抵,共享着那一小片微不足道的体温。听着身旁留声机唱针空转发出的、单调而持续的“嘶嘶”声,听着窗外永不停歇的、笼罩了整个世界的雨声。

沉默不再是武器,不再是隔阂,也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审问。

它变成了我们之间,第一个无声的、疲惫的、伤痕累累的、也是真正意义上的……

共谋。

[求你了]快完了[减一][减一][减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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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沉默的共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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