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我刚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用的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打架,替人收债,什么来钱快干什么。
我遇到一个人渣,叫段烨。他欠了不该欠的钱,像个烂赌鬼一样红着眼,把我引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说要把这破屋子抵给我。
可笑。这垃圾堆白送我都嫌晦气。
交易没谈拢,或者说,我单方面揍了他一顿。离开的时候,在巷子口,我看见一个小孩。
瘦得像根豆芽菜,蹲在昏暗的墙角,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身上脏兮兮的,唯独那双眼睛,抬起来看人的时候,亮得惊人,也空得吓人。
像极了小时候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等着哪个倒霉鬼来认领的我。
脑子里可能是进了水,也可能是那天夕阳的光线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我踢了他一脚,吓唬他,甚至口不择言地说要把他养大了卖器官。
他信了。或者说,他不在乎。他只是想活着。
我把他捡回去了,随口取了个名,叫严言。就当是捡了条不会摇尾巴的野狗,反正我也一个人,多一张嘴,饿不死。
事实是,我不仅没饿死他,还送他去上学了。可能只是因为当年没人送我去,看见他蹲在学校门口那副茫然的样子,心里堵得慌。就当做是养小时候那个没人在乎的自己。
他很笨,成绩一塌糊涂。我总被班主任叫去学校,听着那些老师用各种词汇数落他。他看着地面,不脸红也不辩解。我在办公室里挨训,他在学校里挨打,回来时总是一身伤,还当我眼瞎。
我没多管。人得学会自己反抗,挨打挨多了,总能学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直到那天,他被打得狠了,缩在卫生间里偷偷哭。我站在门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把,酸涩得厉害。我才发现,看别人挨打和自己养的人挨打,是两回事。
他拿回来两张电影票,说是同学送的。那傻子居然把两张都要来了,根本没明白人家是想约他。我想跟他一起去看,他居然还伸手问我要钱。
傻得有点可爱。
他们老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巷子里跟人动手,收了钱的那种。电话响个没完,我接了,听到电话那头女人尖利的声音数落着他的不是。
我还是去了。
到的时候,他正低着头,偷偷用袖子抹眼泪,以为我没看见。我没问他为什么打架,他这么怂,能犯什么事。直到他自己说,是有人亲他。
我心里那股没由来的火气“噌”一下就冒了上来,连我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这情绪的不对劲。
我给他转了学。嘴上说是怕早恋影响不好,其实是我自己的私心在作祟。我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
我好像,太过在乎他了。在乎他是不是被打,在乎是不是有人碰他,在乎他会不会跟别人走。
这不对劲。正常的男人应该什么样?找个女朋友?
我试了。带过几个女人回家,一个个妆容精致,笑语嫣然。但没用。我的注意力全在蹲在门外那个小傻子的身上。我只在乎他会不会不高兴。
我甚至故意问他觉得那些女人怎么样。我想让他吃醋,想让他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在乎。
可他只是说“喜欢”。
然后我就更烦躁了。他好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让我觉得自己所有的试探都像个笑话。
我看见他站在以前的老家门口发呆,叫了他一声。他像受了惊的兔子,拉着我就跑。那天晚上他做噩梦了,在梦里哭着喊段烨的名字。
我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说段烨回来了。他很怕段烨。
我还是让他们遇上了。看见他发抖的样子,我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差点崩断。我下了狠手揍段烨,如果不是他拉开我,我可能真的会当场打死那个人渣。
那天晚上我坐在阳台抽烟,心里堵得厉害。他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掐灭了烟,心里那点阴暗的念头却越烧越旺。
他问我的钱是哪来的,我回答不上。难道要我说是收钱替/人/打/架,甚至更糟?他呆呆地叫我别犯法,那副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格外肮脏。
段烨死了。他开心了很久,然后又开始掉眼泪。我看着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身上的伤疤,他夜里的惊悸,他下意识的躲避,他从来不说。我也就不问。有些伤口,掀开了只会更痛。
下雨天,我没去接他。那几天接了单麻烦活,脱不开身。他一路淋雨跑回来,浑身湿透,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我提出一起洗澡,怕他感冒。他最后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他很瘦,背上那些骇人的旧疤像蜈蚣一样盘踞着。我的手碰到他的腰,他反应极大地弹开,骂我恶心。
我心情本就不好,那几天的压力和烦躁瞬间被点燃,一下没收住脾气,把他摁在墙上。看着他瞬间红了的眼眶和掉下来的眼泪,我才猛地惊醒。
我又伤到他了。
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第二天给他煮碗面。我知道,我搞砸了很多事。
他十八岁那天。我打了架,喝了酒,心里揣着一个疯狂的、压抑了多年的念头,捱到很晚才回去。
他给我开了门。酒精和血腥味冲昏了头脑,只剩下横冲直撞的冲动。我亲了他。忍不了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十八岁,成年了,能做了。
他的反应很大,吐得天昏地暗,看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恐惧和恶心。
我慌了,也醒了。我怕我真的会克制不住,做出更伤害他的事情。我只能用最混蛋的方式,赶他走。说最伤人的话,把他推开。我怕段烨说的是对的,我跟他一样,也是个只会伤害他的烂人。
他离开的那些天,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房子空得吓人,安静得让人发疯。
再看见他时,他又被打了。蹲在脏水里,抽着从我那儿偷的劣质烟,样子狼狈又可怜。
我把卡给他,叫他走远点。他不收。他亲我,说是亲,不如说是咬,带着绝望和愤怒。我恶心他,让他滚。心却疼得像刀割。
他那么倔,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让我带他回家。
那一刻,什么理智,什么未来,什么配不配得上,都去他妈的。
我们回家。
回我们两个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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