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店小二按着吩咐给楼内客人送酒。
“事哥儿,大半夜了还要喝酒。”嘴上不满地嘟囔,但到了门前还是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
“爷,酒来了。”小二轻叩门,没人应答,又连着叫两声依旧如此。
正当他想再用力些,隔壁房间的客人一脚踢开门,“大半夜的嚷嚷啥,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小二连忙龟着腰陪笑,心里暗骂房内睡得跟死猪一样不肯开门的客人。
他不敢再大声喊叫了,只用手用力叩击门,结果门没上栓,被推开了。想着将酒放在房内就走,他蹑手蹑脚进了门,房内大股异味袭来,混着酒香钻入小二的脑中。
屋内帘子将外头的月光藏得严严实实,店内同等级屋子陈设大差不差,小二凭着记忆向桌子摸索去。
突然脚下像是踩到水坑,寂静下这道水声尤为明显,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给自己打气,但开口的声音都是抖着的。
“客——”
官字还没说出,小二脚下一绊,倒在了地上,顿时壶碎酒撒,他的脸也与地面上的液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熙熙窜窜的血腥味穿过烈酒扑向小二,他惊恐万分,下意识用衣袖抹脸,结果将脸上的血液涂得更均匀。
口中发出断断续续尖叫声,手无助地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个实心的——那是将他绊倒的、已经冷透了的□□。
“啊——!”
-
大理寺内裴砚刚睡下,不过一刻,便被陈石叫醒。
匆匆起身,更衣,赶往案发地。
“大人!”掌柜的上前来,“扰您休息了,小二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裴砚打断他,“带路。”
掌柜的遮遮掩掩,磨蹭着将大理寺一行人带到楼上,这命案发生的突然,血腥,客栈内大部分人都离开了。
裴砚个头高,还未上楼,便从前头掌柜的挡住的边边角角看到几个店小二端着和抹布走来走去。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裴砚问道。
掌柜的闻言直接停下步子,转过来装傻冲愣,“大人所言何事?”
裴砚皱眉,侧身暗示。
陈石领会其意思,推开掌柜的,跨步上前,喝住前面几个端着木盆的。
这凑近了才知,木盆里装的竟是血水!
裴砚顺着这几人来的方向到了案发房间,可眼前这屋子却被复原如初,丝毫看不出一点死过人的痕迹。
“毁迹者自承其罪,你不知道?”裴砚一记眼刀子划过掌柜的。
掌柜的饶道:“大人!草民实在不知啊,这,这,这店虽小,却是草民全部身家,为保住店名声,草民只得出此下策啊!大人!”
“案子查清了名声自然会还给你,走一趟吧。”裴砚不解地看向掌柜的,冷哼一声道。
先是万般阻挠,又是眼神飘忽不定,面容慌张,东扯西扯不知所云,心里有鬼。
说不知“毁迹者自承其罪”裴砚丝毫不信,又不是近几年新生的小儿,在裴砚刚上任大理寺少卿一职那年,京城内一商人被杀于铺中,曝尸大街。
一路人将尸体拖向一边,遮在草席下,路过的车马行人注意不到草下有物,纷纷踏过,致使仵作无从下手。
最后那路人经指认被逮出,判以重罪。当时京城内人心惶惶,直到定下个罪人才有所缓解,回归正常,寻常人尚且知道个一星半点,更别提掌柜的一直在京城为商了。
和掌柜的一同带回大理寺的是,发现尸体的店小二以及当时报官的隔壁房住客。
店小二受太多惊吓,口齿不清,掌柜的则是油嘴滑舌,一句真一句假。前一秒哭天喊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后一秒凶相毕露像是要吃人。
-
死者被安置在柴房内
“结果如何?”裴砚问道。
“大人。”仵作隔着面纱行礼。
这是新来的仵作阿青,两月前老仵作还乡,向上面举荐了阿青,起初裴砚是犹豫的,但老仵作极力推荐,说什么“鬼手仵作”。
裴砚之前确实听过这个名,但民间传说素来玄乎,名声是虚是实也说不准,一想到大理寺这几年实在缺人手就点头同意了。
谁知今日恰好是他值班,刚上任就遇见个难搞的,陈石都有点同情他了。
沈素有口难言,师傅远行至边疆调查父兄当年“判敌”一事,自己则留下来,寻找当年祖父投毒一案的知情人。
前不久师傅传信,告诉沈素自己老友将还乡,空个大理寺的官职。她上任后有机会接触当年审案人,混得高了还有机会摸到卷宗。混得差了再想办法就是。
沈素没和师傅说她等到了比在大理寺任职更方便的查案的机会,一是事发突然,来不及沈素犹豫,更来不及她和师傅千里迢迢地传信、商量。
二则倘若师傅知晓这法子要她进入裴家,潜在裴砚身边必然不会同意,甚至还会跑回来逮走她。
所以在成婚的前三日,师傅老友找上她时,她只得同意,去大理寺领牌、排班,想着等老仵作回乡了自己就辞官,谁知上职第一日便遇到这场面。
沈素行礼后回身,头却微微向下,不与裴砚对视,隔空点着尸首用男声回道:“回大人,项后枕骨见圆陷一伤,径二寸三分,骨裂呈龟纹,四周血荫周广泛青,此为致命伤口。”
沈素矮身,一手端着木盘,一手拿镊子夹取物件呈至裴砚眼前:“这是嵌入创口的碎瓷,另外发间还发现一些碎渣。”
“大人!”陈石推门而入,“查到了,这人名牛牙,在城西染坊做工,还是个头头。”
店掌柜和小二死鸭子嘴硬,半个字也不肯说,这点信息还是陈石带人从清理的垃圾翻出的牌子上得知的。
“城西染坊?”裴砚喃喃,这下事情又牵扯到当今皇后那贪财的父亲身上了,但断然没有因此而中断的道理。
“你翻东西时有没有大片碎瓷?”裴砚想到阿青尸检结果问道。
陈石想了想,转头冲裴砚和沈素一笑,又去翻了。
裴砚正欲跟上,袖口一紧,低头看去,是一只线条流畅、骨节分明的手,上面还伏着青色筋脉。
阿青?是这个青吗。
沈素自认本职工作还没完成,先是被打断,接着又发现裴砚要走,下意识一拦,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手像是被烈火烧着了似的,猛地一缩。
“大人,卑职还有话要说。”沈素将脸别开道。
裴砚天生敏锐,这只手长得很……待他还欲再看清些,手已然收走。
“说吧。”裴砚看着眼前这个覆着面纱,布条绑发,额前掉落几缕碎发,单单露出上半张略显英气眉眼的清秀仵作。
沈素察觉到来自面前高她半头人的探寻目光,更是不敢抬头,遂低头看着披上白布的牛牙,问“大人可惧血腥?”
“无妨。”大理寺里的皮开肉绽裴砚早已习惯,甚至大多是自己亲自下手。
但沈素掀开白布的那一刻,他还是皱起眉头。
那人,甚至不能说是人。
淡淡有个人的轮廓,肩以上是完好的,只有些细碎的小伤口,而胸腹,则犹如即将临盆的女子般鼓起,胸下一条缝一直延到腹部,被歪歪扭扭的线缝在一起。
由于针脚太大,还能从空隙处看见里面的填充品。
毛茸茸类似鸡毛的物体,只不过全染上了红色,难以分辨罢了。
裴砚倒吸一口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