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叹了口气,认命道:“大人。”
“阿青兄弟,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天啊,你这伤得好严重。”陈石凑过来仔细观察沈素洇满血的手臂。
沈素大概能看见人影,但看不清他们的脸,自然也就无法得知裴砚在看什么,只觉得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背后发凉,遂自知是徒劳也将头埋下。
“你怎么了?”裴砚突然问道,声音不大刚好被一阵秋风送到沈素耳边。
“回大人,受伤了。”沈素干巴巴回道。
裴砚皱皱眉,在他眼中此时的阿青眼神木讷过去狡黠有趣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眼睛怎么了?是谁伤的你?”
“大人这样问,下官都不知道先回哪个了。”沈素搓了搓手,“大抵是之前惹上的人回来讨债了。”
“之前的人?”裴砚顿时想到了躺在尸床上的牛牙,以及……那位锱铢必较的国戚。
陈石听到了也凑过来,“什么!之前的事了现在来讨你,这人心眼也真是够小的,做事也不周全,你现在可归我们大理寺罩着了,回我带哥几个……”
“你要带人去干什么。”裴砚一计眼刀杀过,陈石赶紧打住了嘴。
沈素虽看不清楚却能感受到二人之间一飞一压的氛围,不由一笑。
裴砚刚准备再教育陈石两句,好让他今后收敛点,偶然一瞥,阿青浅笑时面上毫无气色,嘴唇被冻的发白,手也牢牢揣在单薄的袖头里。
他记得前个老仵作举荐阿青时一口一个“吃苦耐劳”,“年少有为。”
说到年少,想来阿青也不过十七、八岁,身高在大理寺一众人里也能排个中等,身形却十分单薄,此时缩在牛车一角更显孤苦。
裴砚想也不想摘下自己的斗篷上前给阿青围上,还未靠近,阿青猛地向后一躲,清秀的面庞满是不解和警惕。
“干什么,”裴砚利落地给阿青系紧实了,又端起阿青的伤手端详,确认包扎了好后放下,“大理寺外见我不必如此紧张,又不会吃了你。”
沈素不知道他是何意,觉得此时道谢准没错于是:“谢大人。”
“陈兄弟,”一直在一旁给牛喂草的房寸绕回来了,“这牛老了,走两步就得歇会,恐怕会耽误阿青兄弟的伤势,待会怕是还得麻烦你替我送一趟阿青兄弟了。”
说罢,房寸摸了摸老牛,牛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成。”陈石爽快答应了,“可巧了,这就有轿子,阿青兄弟受伤不便移动,正好这轿子里是空的,只不过,还得问问大人…”陈石说着往裴砚那瞅。
“看本官作甚,本官岂是那苛下属之人,想坐坐便是。”裴砚手向后一背就往马车那走。
沈素向房寸连道三声谢便跟被搀着跟上了,心下一团乱,但走一步看一步,她先是得回京城,其余的先等她养好伤再说,有命才有下一步,想到这心一横便跟着走了。
远远地看见个人影站在马车边,沈素本能地绕过,想从另一侧上,结果被陈石一把拉回。
“哎呀!阿青兄弟,你这次真是受老罪了,可怜路都看不见,来从这边上,少点折腾。”陈石真诚惋惜道。
沈素一个踉跄,被迫向前俯冲到裴砚那。
“大人。”沈素刚准备作揖行礼,裴砚伸手分开她将要合在一起的手,用力拖着右手她上了马车。
坐稳后,沈素赶忙将手抽离,“谢大人。”
此时,裴砚才刚撩帘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只“嗯”了声。
轿子内烧了火炉,很是暖和,但裴砚手上那冰冷细腻的触觉却久久不散。
这让他想到之前姨母送他的一条小青蛇,通体碧绿,虽不亲人但脾气极好从不伤人,夏日盘在手中清快凉爽,冬日只需多捂些时日,整条蛇便会懒懒散散地在他手心打转。
沈素刚刚抽离时速度迅速,一张清秀温顺的面容见到他时却总带着惊恐的神情。
裴砚略微思索一番,仍不明白,于是开口问道:“你很怕我?”
沈素原先靠在轿子内一边,忽地被提及,细想后回道:“非也,大人貌比潘安,下官惭愧”
“貌比潘安?”裴砚在心里重复,他记得阿青这小子上次说的也是这个词,虽心下无奈这小子敷衍顶头上司都不愿变个花样,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了张清秀老实的脸,就是说他裴砚头上开出朵花来,恐怕相信的人还真不少。
“你来来回回只有这一个词吗?”裴砚思来想去说了句挑刺的话。
沈素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下官读书少,除了仵作有关的外一概不知。”
裴砚顿了顿,随手将座子里的汤婆子塞到阿青手中:“大理寺有的是书,陈石从来也不看,拿着牌子也是浪费,你回头拿了他的牌子去书室想看多久看多久。”
“大人,这…,您给过我斗篷了,这汤婆子还是您拿着吧。”沈素作势将手中的汤婆子送出。
裴砚一把按下:“留着,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别冻得长不高了,断木桩子高可讨不到夫人。”
前头的陈石赶了下马,回头说道:“大人,这小子已经娶过媳妇了,这不去完医馆后就送他去归元寺,让小两口团聚。”
“成婚了?”裴砚惊道,“你才多大?”男子先立业后成家,这小子倒好,风风火火全办了。
沈素脚下烤着火炉,手上抱着汤婆子,身上还紧紧围着厚实的披风,被热的满头大汗,支吾回道:“大人,您这趟出城所为何事?送下官回去,不耽搁事吧。”
陈石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在前头看不见裴砚张口欲答,一听阿青提起这个就来劲了:“滑天下之大稽,”陈石绞尽脑汁想了句能最大程度表达自己心情的话。
“阿青兄弟,前个大人派我去边州寻李家几人,不曾想兄弟刚落脚,就被逮了起来,见他们那架势,似是要关我个十天半个月,这我岂能如了那小人,赤手空拳给他破牢房土墙上捣出个大洞,带着兄弟几个就跑了。”
陈石说得激动,手下马鞭甩得飞起,马儿跑得也是格外卖力。
“陈兄弟真是…有勇有谋。”沈素听完已不知说什么。
陈石咧嘴一笑,“多谢,不过这还没完,我们几个寡不敌众,又被逮起。多亏大人,叫郑信送了腰牌、手信这才又给放出,不过我们在那呆了几日,一直吃好喝好,倒是没受死刑,那些人恨我们都恨得牙痒痒,想必是有贼心没贼胆,哈哈哈。”
“行了,下次你也低调些,哪有找人直冲衙门去的。”终于钻了空说话的裴砚点评道。
“嘿,得令。”马车踢踢踏踏向前。
“这件事怕是没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这次你遇险十有**与之前李家的事有关,你近日走在路上可要当心,你夫人…平时多多谨慎为好。”裴砚叮嘱道。
他看着阿青不过孩子样,说已成亲,实属有点像是玩笑话,虽这个年纪成家的也不少,但偏偏觉得怪异。
此时,沈素额前自个剪的厚刘海已呲出几缕,虽沾了血污泥泞,但脸白素净却是掩不住的,伤着的眼直愣愣看着手上的汤婆子,头低得像是要锄地,这一副呆滞的样子,真的就是一家之主了?
虽然裴砚与阿青接触算不上多,但陈石人热心又嘴大,倒是从未听他提及阿青家中父母,想来……也好,至少回到家中也有个伴儿了。
“大人,李家兄弟几个抓到了吗?”沈素忽然想起什么,抬首问道。
“尚未。”裴砚赶在陈石开口前答道,陈石见没自个说话的地砸吧砸吧嘴,继续赶车了。
“李家几个狡猾得很,他们拿了文牒去边州后,又偷偷回京了。叫郑信查到住处,明个去逮他。你休沐到什么时候停?”
涉及沈素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倒吸了口凉气,用更加雄厚无比的男音道:“大人,下官恐怕无法任职了。”
当今大理寺甚得圣上器重,低阶官职任免可自行做主,同时裴砚不加入任何派系,口直尽责,这就导致了他也得罪了朝堂上绝大部分人,倘若大理寺中人员掉免由其他机关决定很难保证不被使绊子。
沈素知道大理寺缺人手,但眼下搜集嫂嫂消息要紧,师傅也快回来了,届时和师傅解释自己的决定又是一场硬战,平心而论,大理寺中和谐融洽,很舒服,但在舒服的地方呆久了,沈素害怕自己忘记原本要去哪里,渐生懈怠。
再者,沈素虽心急早日得到更多证据为家族证明清白,却不想通过欺骗一群真心待自己的人达到目的,她要真这样做了,严父慈母九泉下得知也会对她失望的。
易家虽被赶尽杀绝至此,但良心与底线是她易为春今生都不可丢失的。
“为何?”裴砚很是奇怪,“你们新婚燕尔不缺银子吗?还是觉得大理寺给的少了,没之前做零活得的多?”
“不是,都不是,大理寺自然很好,俸禄也十分丰厚,但……”沈素恼火自己为何将想法脱口而出,而不是盘算好前因后果后再行动。
长阿青七岁,自认为其兄长的裴砚开口道:“好为何不逮着,俸禄只会日益增长,你们尚且年幼……”
正当裴砚要怀疑阿青是不是听信了民间什么传言,将他视为什么豺狼虎豹才生惧意并决心远离,并为此解释时外面突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马车猛地停下,沈素原先被扶着坐主位,前头就是火炉,车一停,她又看不清,眼见就要往火炉上栽去,裴砚手疾眼快伸手拦住,将其揽入怀中,自己后背则重重撞在壁上。
车子狠狠晃动几下,渐渐稳住。
“大人,您无碍吧!”陈石撩开帘子问道。
“无碍,发生何……”裴砚扶住阿青,话还没问完,便又被尖叫声打断。
要说上次叫声中包着的是惊慌,那么这次就是浓浓的惊恐了。
同时,沈素身子一僵,再不敢动弹。
裴砚感受到怀中人变化,低头看去。
陈石也跟着裴砚看向阿青。
他们不知道沈素怎么了,沈素也不能说,因为刚刚那分明是红袖的声音!
车外的红袖透过帘子,看见狭小马车内自家外出一天毫无踪影的小姐被她那说话笼统不过三句的新婚夫君搂着,惊恐万分!
每天都会努力得到小花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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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牛牙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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