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漠北还没化冻,可京中早就是一番草长莺飞的景象。
这次并不是大军凯旋回京,所以没有什么大排场,季焕甚至进城时连马都没骑,同顾云徊和桑木一起坐着马车回来。
到了季府,下车时季焕去扶顾云徊,顾云徊躲了,只让他将桑木抱下来,径自站在门前抬头看门前的匾。
“镇北侯府?这字题的不错。”顾云徊看着这笔走游龙的四个字称赞道。
季焕闻言也抬头看去:“这是皇上的字,匾换得倒是快,封侯了也不说赐个新宅子,就换了块儿匾啊?”
顾云徊看向季焕道:“不知道贪财的是谁。”
季焕拽住想去顾云徊身边的桑木,将小孩的手牢牢攥在手里:“这不是我的就是你的,多多益善才好。”
顾云徊懒得理他。
侯府中的管家早就在门口候着,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见季焕刚才去扶人下车的动作,现在顾云徊不等季焕径自先往府里走,管家什么都没说,便在前面给顾云徊引路。
顾云徊一行人跟着管家进了正厅,一路上顾云徊没看到几个丫头下人,有些疑惑问季焕道:“这么大的侯府,怎么如此空旷?”
季焕回道:“我常年在北地驻军,一年回来住不够一月,我妹妹也嫁了出去,就留了几个洒扫的下人,让我别回来的时候连被子都是霉的就行。”
随后季焕环顾了一下四周,下人和管家都面生,却一个个的都手脚麻利妥帖,便知道这大概都是太子的安排。
正厅里都摆好了酒菜,三人草草洗去了这一路的风尘,就赶忙先吃饭。
回家的第一顿饭,厨房做的极丰盛,荤素搭配的八菜一汤,就是再来三个人也不见得能吃完。
顾云徊在北地待了数年,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精细的饭菜,又确实有些饿了,吃得有些急。
季焕看顾云徊这样,心里开心,顾不上自己吃,只给顾云徊夹菜。
“菜合口味?那就先将这个厨子留下。”季焕抽空问道。
顾云徊看季焕空空的碗碟,现在吃了个半饱才回过神来,给季焕夹了菜说:“你也快吃。”
见顾云徊没推拒留下厨子的事,季焕知道这就是喜欢了,这才开始专心自己吃。
而本来一路都在想家的桑木,早就因为这些没见过的吃食,和几碟精致香甜的点心,将自己那只要媳妇不要儿子的狠心爹抛诸脑后了。
待到了晚上,季焕带着顾云徊和桑木两人去逛京中的夜市,桑木更是玩得忘乎所以。
现在天气逐渐暖和,京中又没有宵禁,晚上热闹非凡,各种热气腾腾的小吃、杂耍、糖人糖画。顾云徊倒是还好,毕竟也是大江南北都有走过,但是五岁的桑木已经是目不暇接了,季焕也格外大方,走过一条街,桑木已经是左手糖葫芦右手糖人,剩下的诸如风车风筝,竹编的蝈蝈笼子这种小玩意,都是顾云徊和季焕帮着拿了满手。
“别跑太快。”顾云徊在身后叮嘱已经乐不思蜀的桑木,夜市人多,五岁的小孩儿一眨眼就可能不见。
“知道了。”桑木回头应道,满眼都是兴奋。
“这小子,已经一点儿低落都没有了。”季焕看着在桑木的背影说。
“小孩子总是会被新鲜东西吸引。”顾云徊笑道。
季焕去拉顾云徊的手,顾云徊抽回手躲开:“满大街的人你做什么?”
季焕不依,伸手去捉:“这有什么?我巴不得这满街的人都知道你我都是断袖,刚才在糖人摊子,你在那掏钱,隔壁那个胭脂摊子有两个姑娘一直盯着你看。”
顾云徊被这话引了注意,一时不慎被季焕捉住手:“所以你方才突然挤过来是因为这个?”
季焕扬起下巴:“她们目光不善,我是保护你。”
顾云徊笑着摇了摇头,但也没抽回手。
“阿徊!”前面的桑木突然喊道。
顾云徊和季焕闻声看去,桑木正站在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小贩正在捡刚出锅的包子。
“想吃包子?”顾云徊上前。
桑木点头,小贩看来了声音,马上招呼:“二位想吃什么馅儿的,有甜豆沙,肉的,还有素青菜的。”
顾云徊将选择权交给桑木:“你自己选,但只能吃一个,免得积食晚上难受。”
桑木犯了难,纠结了半晌才说:“要甜的。”
“好嘞。”小贩马上捡了一个甜豆沙的,用油纸垫着伸手递给顾云徊。
顾云徊接过来递给眼巴巴望着包子的小孩:“小心烫。”叮嘱完掏出荷包付钱。
在夜市吃饱喝足又疯玩了两个时辰,回家路上桑木已经筋疲力尽,后半程都是季焕背着回去的。
回府将已经熟睡的桑木交给侍女,带去给桑木准备好的房间。
顾云徊有些惊讶:“怎么让他自己睡,晚上哭闹怎么办?”
季焕道:“难不成他在你身边,就要日日跟你睡不成?晚上哭闹不是因为他想家吗,这今晚带他出去,吃了喝了玩了,我看他一点儿没想起来丢下他的爹娘,就趁热打铁训练他自己睡吧,再说了,晚上醒来哭闹,不是有侍女照顾他。”
顾云徊看季焕这得意满满的样子,这才明白为什么今晚季焕对桑木有求必应,在外面逛时完全不提要回府,随便桑木想去哪儿,就跟在小孩儿身后直到他没力气主动要回家。
“对一个孩子,至于这样欲擒故纵?”顾云徊忍俊不禁。
季焕一点儿不脸红:“为了这床上不出现第三个人,当然至于。”
至此月俞,季焕终于在晚上独占了顾云徊。
第二天哭闹的桑木也不知听季焕说了什么,竟然也不再闹着要和顾云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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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焕回京自然要面圣,皇上也不知是体贴还是昨日又服食丹药昏睡,总之是派近侍来传了口谕,悯季焕打了胜仗又舟车劳顿,可以明日再进宫。
所以昨日休息了半日,今天一早,季焕便换了朝服进宫面圣。
皇上今日又将早朝议事丢给太子,自己在寝宫后殿穿着道袍,嘴里念念有词地做功课。
内侍进去通传,季焕闲闲地在殿外等候,余光打量了一下站在殿外伺候的几位内侍,一个个都目光呆滞麻木。
“请季卿进来吧。”皇上功课作罢,这才睁开阖着的双眼唤人。
内侍应了,低头弯腰退出后殿,出去恭敬地对季焕轻声说:“季将军,皇上请您进去。”
季焕对内侍颔首,从袖中摸了锭银子,与内侍擦肩而过时放在了他的手里,动作行云流水。
季焕步入殿内,在殿内的香火缭绕中对着盘腿坐在蒲团上,老神在在的皇上行礼问安。
“爱卿不必多礼,看座。”皇上说完,身旁的内侍就将一个蒲团放在季焕身边。
看着这蒲团,季焕心道这皇上怕是病更重了些,自己才离京不到一年,皇上就连凳子都不坐了。
虽然腹诽,但季焕依然面不改色,和皇上同样盘腿坐下。
内侍在矮几上给季焕上了茶,皇上挥退了殿内所有伺候的内侍。
内侍依令鱼贯而出,将殿门关好,皇上这才开口。
“季卿此番大捷,真是百年来边关未有的和平。实是楚朝百姓之幸,也是朕之幸。”皇上眉眼微抬,看着季焕道。
季焕目光看向地面,低头回着场面话:“都是托皇上的福。”
皇上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好好,朕也确实是日夜念经烧香为边关战事祈祷。”
说完看着低着头的季焕,话锋一转:“我听说,季卿此次在边关找到了意中人?”
季焕猜到这事瞒不住,承认道:“是。”
“是个什么人?”皇上饶有兴趣地问。
“他,是北原城的一名郎中。”季焕答道。
“哦?郎中?”皇上捻了捻自己续起的胡子,“既然能得卿青眼,那想必医术也不凡,朕便免他考试和推举,让他入太医院吧。”
季焕一愣,抬眼看向皇上。
皇上也一手撑着头,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看着季焕,笑道:“还不快谢恩?”
季焕回过神来,从坐姿改为跪在蒲团上:“臣待顾云徊谢过皇上。”
“云徊,云徊,流云萦绕啊,是个好名字。”皇上嘴里念了几遍,对季焕也挥挥手,“季卿退下吧,乌道长稍后要来与朕论道了。”
“臣告退。”
季焕出了后边,有些惆怅,自己莫名给顾云徊领了个差事,这回去该怎么给顾云徊说,若是人不答应可怎么办?
季焕正要一肚子愁绪地往宫外走,竟和王时勉迎面碰上。
“季将军,”王时勉对着季焕拱手一礼,“哦不对,应当要称季侯爷才是。”
王时勉一面笑容,完全不像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奸臣佞幸。
季焕平静回礼后与人问好:“王大人。”
说完季焕向前一步,紧盯着王时勉的眼睛与之对视道:“我这侯爷之位,怕是还要多谢左相大人,若不是大人安排,我在京中逗留许久,恐失了这灭了匈奴主将的时机。”
王时勉毫不畏惧地回看季焕,一字一顿地道:“季侯爷,谬赞。”
就在两人眼神夹枪带棒地对视时,季焕身后传来一个内侍的声音。
“季将军,留步。”是方才季焕给了银子打点的内侍,正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手上托着一个鎏金的盒子。
“公公何事?”季焕问道。
那内侍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将那个鎏金的盒子递给季焕:“这是皇上赏您的,里面装着皇上亲手画的去晦符。”
“多谢皇上。”季焕双手接过,随后瞟了一眼身后的王时勉,“皇上赏的正是时候。那我告辞了,劳公公跑一趟。”
季焕说完又给了内侍一锭银子,这才转身离去。
内侍不明白季焕这话的意思,但是他就是个跑腿的,得了银子便好,也就没追问。等季焕转身走了,内侍这时才发现方才被季焕高大的身躯挡在背后的王时勉。
“哟,看小的这眼神,真是瞎了眼,见过王大人。”内侍行礼道。
王时勉笑道:“陈公公,我有事求见皇上,皇上这会儿可得空?”
陈公公尴尬一笑:“那真是不巧了王大人,乌道长刚进了后殿与皇上论道,您也知道,皇上这论起道来,没两三个时辰完不了,而且这乌道长据说又炼得了一枚金丹,就是今天呈给皇上,皇上服食了金丹,还得几个时辰化去药性,我看您有什么事儿还是明天再来吧。”
王时勉闻言眼神一暗,余光撇向季焕离去的背影表情有些阴狠,随后转瞬间笑着对陈公公说:“多谢公公,那我便明日再来。”
说完也取了一锭银子塞给陈公公:“春寒料峭,公公打些酒暖暖身子。”
陈公公竟是推辞不收:“王大人客气了,奴才在御前当值,哪儿能喝酒啊。”
说完恭敬一礼便离开。
摸索着手心没送出去的银子,王时勉转身时脸上便没了方才笑盈盈的表情,只余阴狠:“季、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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