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季焕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思索皇上让顾云徊入太医院的事该怎么开口对顾云徊说。
顾云徊将季焕的异样看在眼里,却没在饭桌上问,只是不是给桑木夹菜时也给季焕夹一筷子。
等吃完饭,桑木被侍女带着去午睡了,顾云徊这才问起季焕方才饭桌上在想什么。
季焕没想到还不等自己主动提及,顾云徊就开口问,踟蹰半天开口道:“今天我去面圣了。”
顾云徊皱眉:“然后呢?”
季焕小声说:“皇上说,让你免试去太医院任职。”
抬眼看了一眼顾云徊的表情之后飞快挪开视线,季焕为自己辩解道道:“不是我故意讨的,是皇上突然问起你,知道你是个郎中,就这么随口给了。”
顾云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说话。
“生气了?”季焕等了半晌,见顾云徊一言不发,抬头看向顾云徊,“你要是不愿意去,我想办法回绝了?”
顾云徊放下额间的手,好笑地看向季焕:“你说什么昏话,就算你是大捷回京的将军,也没这么大面子让君王随意收回成命吧?况且还是个昏君,万一发了疯,我还不想死。”
听了顾云徊这话,季焕心里庆幸,还好府中没什么下人,否则这话传出去,还不等自己回绝,顾云徊怕不是就因为大不敬不斩了。
“那……?”季焕出声。
“我去就是了,”顾云徊面色正常道,“不知这御医一个月的月俸如何。”
第二日顾云徊便去太医院报道,却没想到被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的带着去了后院的药库。
顾云徊看向那个青年,青年一板一眼地说:“院判大人说现下太医院并无职位空缺,先委屈顾医师在药库帮忙几日。”
这话打压示威之意实是昭然若揭了些,顾云徊却并未有什么不满,只问那青年:“请问太医院的书库在何处,我可以借阅吗?”
那青年已做好了顾云徊会发难的准备,毕竟他早知道这人与刚刚凯旋的季将军关系匪浅,却没想到顾云徊只问了这般问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磕绊道:“可、可以,书库在院内西侧。”
顾云徊微微颔首行礼:“多谢。”说完不再看那青年,径自去检查整理还未分类装入药柜的药材。
那引路的青年也没再自讨没趣,悄无声息地走了。
顾云徊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下值前按照那青年的话,找到了偏僻的西侧书库,在看书库的老头那签下了自己名字后,带着借出来的一本杂病论回家了。
太医院在城东,离季焕的府邸不算远,所以顾云徊拒绝了季焕要给自配顶轿子的想法,一路溜达着往家走。
却没想到会遇到在从兵部回家的季焕,或者应该说是专门来接他的季焕。
“云徊。”
身后传来季焕的声音,顾云徊回头看到身后骑着马的季焕。
“你怎么来了?”顾云徊问。
“顺路且是碰巧。”季焕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若不是顾云徊知道兵部在哪儿,还真信了。
顾云徊道:“那可真是巧。”
不理会顾云徊语中揶揄,季焕轻夹马腹,策马走到顾云徊身侧,在顾云徊的惊呼中将人抱上马。
“你做事能不能先知会一声!”顾云徊有些着恼地看向季焕。
“我的错我的错。”季焕好不真诚地道歉,一听就是下次还敢。
顾云徊伸手狠掐身侧季焕的大腿。
“嘶——”季焕吃痛。
“赶紧回家,走小路。”顾云徊没好气叮嘱。
“为什么走小路?”季焕问。
“你还想让全京城都知道你是个断袖?”
季焕状似恍然大悟,却是策马往太医院外的大路走去。
不等顾云徊再问,季焕道:“知道就知道了,反正这是不争的事实啊,我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看这京中谁敢和我镇北侯抢人。”
“镇北侯好大的官威。”顾云徊回头瞪他。
季焕目视前方,躲过这瞪视:“而且今晚我们不在家吃,祝逢下了帖子,说在珍味楼定了桌菜,请咱们俩吃饭。”
顾云徊一愣:“祝逢?祝谦的兄长?”
“嗯,估计单是信件还不够,还想亲自问问自己弟弟的近况吧。”
二人在满街人的侧目中,同骑一匹马到了珍味楼。
珍味楼的三楼均是厢房包间,顾云徊和季焕在小二的领路下进了祝逢订的乾字间。
二人进入房内,身着一身淡青衣袍的祝逢便迎了上来。
“季将军,现在要称季侯爷了?一路回京真是辛苦了,今日算作您迟来的接风宴,”祝逢对季焕热络行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之前便很熟稔,其实在右相加入太子阵营前,季焕与祝家人并无什么交集。
“祝大人客气。”季焕笑道。
和季焕的见面寒暄结束,祝逢对季焕身边的顾云徊拱手行礼:“这位便是顾郎中了吧,在下祝逢,在舍弟的信中得知此次与匈奴止战谈和都是多亏了您,我待楚朝百姓谢过顾郎中。”
顾云徊见祝逢说着就要弯腰行个大礼,赶紧伸手扶住祝逢的胳膊:“不敢当。”
祝逢被捉着胳膊,本想挣脱再拜,没想到这顾郎中力气还挺大,攥紧了不撒手,只得作罢。
“那二位快请坐,”祝谦邀二人坐下,说着又拉开厢房的门,对门口的侯着的一名伙计道,“我等的客人到了,热菜可以开始准备上了。”
“好嘞。”伙计应声下楼去通知后厨。
三人坐下,先吃些冷盘瓜子,季焕和祝逢散碎地聊些北地事务,顾云徊则是聚焦于桌上的吃食,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桌上二人交谈,总归北地那些事他都知晓。
顾云徊对桌上一盘点心颇为感兴趣,大概是糯米磨得细浆,拌了些炒熟的核桃花生的碎屑,蒸熟切了小块,佐着蜜糖桂花酱吃,软糯香甜。北地的点心都粗犷,顾云徊很多年没吃过这种精细的小甜食,津津有味地连吃了两块,但是这珍味楼的佐茶点心,一碟里也就四块,顾云徊纵使是喜欢,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这四块,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上的桂花酱,将筷子伸向旁边的一碟摆的像朵花似的,浇了汁子的黄瓜。
季焕和祝逢说话,余光一直关注着顾云徊,看他这样,心下想笑,碰巧酒楼伙计敲门进来上热菜。
季焕刚准备给顾云徊再要一份,没想到祝逢先开口对进来的伙计说:“这桂花蒸糕,再上一份。”
顾云徊和季焕一愣,祝逢笑道:“看顾郎中很是喜欢,这珍味楼的点心一碟量少,平时我和祝谦来,祝谦一个人要吃三叠他们这的枣泥饼。”
顾云徊有些不好意思:“祝大人破费。”
祝逢笑道:“一碟点心有什么破费的,顾郎中实在是客气,我都忘了他们的枣泥饼也好吃,让他们上一份顾郎中尝尝,刚好我爹也喜欢。”说完就给伙计说再加一碟枣泥饼。
而正夹刚上的冰糖肘子的季焕,闻言顿住:“右相大人也要来?”说完看了看这满桌基本已经动过的菜品。
祝逢知道他的顾虑,摆摆手说:“无妨无妨,我爹年纪大了,硬的说咬不动,酸的说倒牙,一桌子菜没几个能吃的,等他来了让厨房给他上一碗鸡汤煨的银丝面,再吃两个枣泥饼就够了,吃多了他一把年纪也克化不了。”
季焕和顾云徊闻言沉默,真是不知道祝逢这到底是孝还是不孝,但总归是人不齐就开席,还是有些失礼,季焕刚想说不行将吃得有些狼藉的冷盘先撤了,上几个新的也好看些,厢房门便开了。
“死小子,又在外人面前编排你老子。”一个略有沙哑,却语中带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季焕和顾云徊看向声源,一个头发有些花白,却腰背笔直、精神奕奕的老头,揣着手走进来。
“爹,”祝逢起身去迎,笑着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再说我哪句话是编排了?你自己说,是不是硬的不吃酸的不吃,来这珍味楼哪次不是吃他们的银丝面?”
季焕和顾云徊也都从位上站起。
“坐坐坐,出来吃个便饭不要将就什么劳什子礼节,季将军和顾郎中快坐下。”右相一叠声地说,随后坐在祝逢给自己拉开的椅子上。
看右相坐下,季焕和顾云徊这才坐下。
右相没穿官服,一身寻常打扮倒像是私塾的教书老先生,坐下后也没有什么官场架子,像个普通父亲一样亲切地询问自己儿子的近况:“祝谦在北地没给季将军添麻烦吧?他一个工部当值的,兵法都没读过两本。”
季焕答到:“右相多虑了,我还要多谢祝谦来北地,不仅帮我将军务处理得妥当,还帮着遮掩处理掉了作为王时勉眼线的副监军。”
听到季焕这么说自己儿子,右相满意地呵呵一笑,之后想到自己儿子在信中提及的刺客,又严肃起来:“祝谦信中说你们临行前王时勉派了死士前来打探?”
“是,”季焕点头,“若不是太子携圣旨紧随那死士而来,事情怕是麻烦。”
右相夹了块新上的枣泥饼,吃了一口才说:“这整日拜神的圣上,也终于做了回正事啊。”
抬眼看着表情复杂的顾云徊和季焕,右相笑道:“这么惊讶做什么,圣上是什么样,在座的应该都心里有数,现在咱们都是同党,你们难不成还想检举我?”
季焕和顾云徊赶忙摇头。
季焕又想起那刺客死前所说,将话说与右相听。
右相思索片刻沉声道:“这听着像是王时勉有反心啊,不过我想这王时勉就算有这想法,他也暂时也没理由反,自己的妹妹做着皇后,女儿嫁了太子。”
右相说完,一摆手:“留心即可不必过度忧心,吃饭吃饭,我这个老头子饿了。”
刚好右相心头好的银丝面也上了,四人便专心吃饭。
席间顾云徊发现,祝逢只夹些冷盘,还都是素的,有些疑惑:“祝大人怎么只吃冷盘点心?”
祝逢筷子一僵,尴尬笑了下说:“顾郎中细心,我平日喝药,不益食荤腥。”
顾云徊仔细打量着祝逢的脸色,大概吃素太久,面上略有苍白不说,连嘴唇都有些寡白。
右相喝了口汤,没好气道:“整日偏信些庸医偏方,不仅没有用,身子都要饿垮了。”
顾云徊皱眉:“祝大人是哪里不舒服?”
祝逢面色尴尬,支吾不语。
见祝逢这样,顾云徊试探道:“不如我帮您诊诊脉?”
季焕也帮腔道:“是啊,与其信些偏方,不如让云徊给你看看,他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治过。”
右相这才想起顾云徊也是个郎中,忙说:“劳顾郎中给他瞧瞧,生不出孩子整日找些庸医,我看再过几日都要和圣上一样服食丹药了……”
“爹!”祝逢尴尬地喝道,却拦不住右相嘴快。
一旁的顾云徊和季焕都尴尬不已。
右相还喋喋不休地说:“等祝谦日后有了儿女,过继你一个就是,自己不太行,一天把药汤子当水喝,还要你媳妇也喝,绣春跟了你真是!”
……
……
季焕赶紧吃菜,佯装没听见。
顾云徊轻咳一声,对面上涨红反而看起来红润的祝逢道:“我帮您诊诊?”
祝逢将手伸出,小声道:“有劳。”
顾云徊将三指搭在祝逢腕间轻按,尺脉细数浮越。
片刻后顾云徊收回手,对祝逢说:“我开个方子给您吃吃看,这方子不需要忌口,多吃些肉食反而有好处,再就是若是您得空,可以来季焕府上或者去太医院,我帮您针灸几次。”
右相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面,用帕子擦着嘴,一听这话连连帮祝逢应下:“好 ,不用忌口最好,他得空,今天就得空,让他等会儿吃完饭与你们一同回去,老朽这先谢过二位,我儿子叨扰了。”
于是在回季府的马车上,三人尴尬沉默了一路。
而没想到祝逢服药,加上顾云徊十日一次的针灸,还不到两个月,祝逢便带着丰厚的礼物,满面喜气地上季焕府中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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