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永承四年。
常有大雪不止,那京城后的稷延山也是白茫一片,早在九月初便早早封山,乍眼望去还以为是何仙境地。
那山上的国安寺日月春秋都供奉着大渊的历代忠臣良将,也护大渊海晏河清。
众人皆道,那最为廉洁清明的右丞相江大人,百年后定也会入此庙堂,受帝王香火供奉。
不像那些个贪官污吏,穷凶极恶、作威作福也能身居高位,不过…怎么说还是陛下圣明早将这米虫给处决了,江大人也是办事果断利索,也好早日清一清这瘴气。
大快人心!
屋外还下着大雪,天气的确有些严寒了,这几日的衣物多加了件白色裘子都挡不住风雪,好在陛下体恤百官,今日一早宫里的人送来了炭火,也能勉强用上一段时日了。
“大人,这案子您已操劳了足三月,眼瞧着前些日子也了解了,今日休沐,您是该歇歇。”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捧着一汤婆子缓步进了书房。
至于那桌案前的就是他家主人,也是——受百姓景仰的右丞相江宁江大人。
“咳……不必上前,这几日是有些冷,歇息便罢了,铜盆里的炭火添有些多,你且去再捡出两块。”那男人穿着简单,只一素白衣裳加了件白裘子,腰间的白玉带还是前些日子千万推辞下好友相赠。
那管事还是止住了步子,有些为难的劝道:“大人,如今这般又是何苦,莫怪小的多言,大人日夜操劳,又是四处奔波,如今染了风寒,小的到底是看不下去了。”
江宁终于放下手中抄录好的卷宗,望着窗外纷飞的雪粒子,再垂眸看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道:“竹泉,你可还记得我的本来。”
“是,大人当年进京科举一路就是小的跟着的,大人一路夺魁,可是大渊第二个连捷三元的,那日观尽京都繁华景象,好不风光,小的也连着沾了这喜气,大人说是要当个为民情愿的好官。”
那管事竹泉回忆着说完了,才醍醐灌顶,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家大人的意思。
而再次看向江宁时,却见他早已拿起卷宗继续整理着,见他淡笑着说: “我的命是大渊的,这般自然算不上什么。”
他家大人是个清官,他跟在身边这么多年,早该明白的,这陛下亲赐的右相府中仅有四五个仆从,皆是大人收留的老幼,大人几乎事事亲力亲为,待他们更像是亲人。
官场诡谲凶险,他能十余年不忘本来,也算是为护社稷而生,天人下凡。
“大人,外头的雪越发大了,可要来看看,歇息片刻也好缓缓。”那管事竹泉似已到了屋外。
今年的确是越发不寻常了,以往京都要到了十月天上才会淅沥的飘雪,如今这状况在往年至少要待到十二月,可今年却是在八月飘雪,九月就有了鹅毛般大的,天气也冷的刺骨。
说来也奇怪,八月那左丞相刚被处决,紧接着又出了这异象。
故而因此民间也生出了些传闻,不禁让人想起那窦女之冤,莫不是天道也因这贪官倒台,而为那些曾“冤死”的官员伸冤了,说来也便是天道弃其,杀之难解其罪。
那些神鬼传言自然是不可信的,不过,那左相所作所为江宁去亲眼瞧见了证据,也觉得愤恨不已,朝堂便是被这般人搅混了。
在想起曾经左相扬扬得意,称得上“挑衅”的行为,出于私心,江宁觉得他能落到如今下场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也许是的确有些累了,他也来了屋外,在望着天上似乎无休止飘着的大雪,想着似乎还有些事情没办。
“竹泉,备车,我还要去左相府上一趟。”
“是,大人!”
左相府上应当还有些遗留的东西,未有人去整理,还需取了整理好了才算得上归案,也好防备这些物件落入歹人手中。
虽下着大雪,但一路上还能不时看见几个孩童玩闹,安宁和平,兴许是左相倒台,那些阴霾也一同散去许多,京中的百姓都放松些警惕,过得也要好些,若是能一直这般,那他便也别无所求,此生无憾。
不知此生可否有幸看见,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场景。
“大人,到了。”外头驾车的竹泉提醒着。
大渊两位丞相的府邸皆是陛下亲赐,都是极好的路段,居于皇宫脚下,故而隔的不远。
只是若两者对比,差距也颇为明显,江宁府邸几乎不多修葺,也是原样甚至有的地方都有些斑驳了,但至于左丞相,他可不同,那府上奇花异鸟,字画古玩真是数不胜数,房屋被翻修了两三回,已经与那御书房勤政殿不相承让。
“真是树倒猢狲散。”江宁见了如今眼前之景,也不免哀声感叹。
只见那曾经的富丽堂皇几乎要成为了一片废墟,那些值钱的字画古玩自然是被朝廷的人抄走了,至于那些墙上的金粉玉石也都被那些逃命的下人卷搜干净,进了府还能看见地上散落的那些碎瓷片,应当是慌乱中不慎打碎的前朝花瓶。
府中许多处的精细浮雕,不是被下人撬走了就是被直接当场砸毁。
不过感叹都是多余的,他这样下场怨不得谁。
不多时,江宁便迅速找到了书房的位置,他曾经来过这里几次,也还算分得清路,说是什么好心“宴请叙旧”,不过是想拉自己一同下水,或是拐弯抹角的挑衅嘲讽。
“竹泉,你先出去等着,可随意去街上逛逛,我办完事便来寻你。”江宁吩咐着,独自进了书房。
四处环视了一圈,这里几乎没什么东西了,只有几张碎纸片散落在地,不过也没什么价值,有用的材料早被拿去取证了。
他随意捡了几张,见那笔触便知道,皆是些左丞相自己的书画,这些东西下人是不要的,拿出去也卖不掉,只是废纸一张。
不过他此行不是要找这些,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政敌,绝不会这样简单,那些紧要的东西,定在此处。
说不好会对其他的案件有所帮助。
此处应当有类似于暗格的东西,江宁再仔细找着,就在这时又好巧不巧瞧见了一旁木质书架上的一处突起,狐疑着上前几步,摸索着。
若不是那书架上的器物均被人取走了,那突起还真是难以让人察觉。
“咔嚓——”
一声响动后书架后的墙面弹出一个抽屉样式的方格,江宁连上前去瞧,可那方格并无一物,直觉告诉他,这其中还有隐秘机关。
果真,若仔细查看,便可发觉那方格底板是有两层,似乎底层还空出一块空间。
“找到了…”
江宁在摸索着那底板,似是有一处极小的缺口,切口平整,若是不仔细很容易以为是木头寻常的裂缝,不过若是在寻常人家便罢了,但这偏偏是在左相家中,处处精细,又怎会有这样瑕疵。
他按着那缺口轻轻一掰,底层木板落地,一同的还有一本旧书,纸张甚有些泛黄,不过保存完好少有虫类啃食的痕迹。
江宁弯腰拾起,又用手掌拂了书面沾的尘灰,整个过程让人看了只得心中惊叹,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奇怪?”
瞧着这书他觉得有些蹊跷,这书看着颇有些年份了,但奇怪的是此书并无书题,他随意翻阅几页大多都是些没有内容的空白,只有少部分的几页有些若有若无的淡淡印痕,像是某种图腾,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指尖摩挲着那些印痕,但总归是想不出的。
“罢了,回府再慢慢研究。”
可就在他将书合拢,抬首未曾看见时,那些印痕重叠在一起发出了些淡银色的诡异光亮,封面显现出了同样的图腾,但又转瞬即逝回归平常,同时夹页中散落了些让人难以察觉的白粉。
若是有心人便会发现,这图腾正是在某处宫殿常出现的。
他走了几步,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昏,并未察觉那些异常的白色粉末,想着也许是这些日子操劳过度的缘故,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
可还不等他走出这屋子,霎时间大脑意识全无,整个人忽的倒下,那书也不慎落下。
好巧不巧,那古书竟是被风吹至了最后一页,图腾完整,银光闪现。
“我这是是怎么了?好奇怪。”
再一睁眼,四周都是一片空白,自己分明是有意识的,但就好像是被困在了方寸之地,与世隔绝。
忽然整个空间又变成一片乌黑,巨大的银色图腾在江宁眼前闪现,那光亮越发刺眼,到了最后化为一团白茫散开。
再一看眼前之景已全然变化,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下意识的警觉让他神情紧绷,他四处观察,像是个……客栈?
好在这房间内有个窗户能够轻易地看见外头的景象,就这样想着,他总要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而眼前之景,让他觉得不真实,这分明就是京城的朱雀街,只是有些地方又有些变化,许多店铺都不是原来的位置。
他只当是这些日子疏于观察京城事物变化了。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带自己来这里的人又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一个个捉摸不透的问题让他想不太清楚,总之应当是有人盯上他了,莫不是左相党,真是人死了都还不安宁。
回府上!绑架当朝丞相可是杀头的大罪,他要仔细查查,也好一同将余孽拔除。
“砚兄,快些收拾东西走吧,再耽搁着,考场就要封门了!”突然外头一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没轻没重的催促着。
他是在叫我吗?
江宁注意到了这个人,正觉得奇怪时,又意外看见自己的衣裳,白色布衣一副书生模样。
“你是……谁?”江宁左右想着实在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物,且与对方这样亲近,自然不免有些警惕。
“害。”那人摆手笑指着江宁道:“砚兄,你这一觉还睡糊涂了不成,我们二人是同乡,是一同进京科考的啊。”
科考?江宁深思着,先不说这“砚兄”是谁,若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就挺让人头痛的,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是到了哪里。
那人见他无动于衷,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便有些急了,想着先走:“砚兄,你一定是太紧张了,放松些,要不我先走,我与他人还有约呢,你也赶快啊!”
江宁点了点头,没管那人,他在想当下的情况,再不自主的又去看窗外,这样的景象,的确不像是他人伪装,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在屋内观察着,试图找到一丝线索,却见了一梳妆铜镜,不自觉地停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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