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那些稚子都不大,看画像和他们口中的信息,最小的也不过是襁褓。”
几个人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似乎难得有这种可以交换信息的时刻,都想多套取一些信息去还原这件事情因果。
那女人尴尬的站在屋外,见众人都没有想带着她的意思,心中难免还是有着几分侥幸,她不懂,解释不清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
无知,便不知罪。
还原出因果,再找到这个因果对应的人选,可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怎么会是她?
“我……我打开棺材看了。”
一个人怯生生发言,众人的目光都随他看了过去。
“棺材里面是空的。”
“我们的线索都是共通的,难不成是空棺吗?”
“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你们二位有什么要交换的信息吗?”刘山这才开口,同时无意中握了握拳,把目光又引到苏绎之二人面前。
迎着众人探求的目光,温今凡将自己昨晚在穴中的一切大致讲了一遍,将冥婚的因果死亡条件告诉众人,也算完成了信息的兑换。
讲着讲着,她的眉头皱起,根据大家提供的讯息,她想起一个非常不合理的情节。
照常理来说,冥婚应该是两个适婚年龄段的人去世后配的婚,希望地下有个伴,而死去的那些孩子明显年龄都太过小了些,并非适婚年龄。
这个女鬼却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了。
再者逝去的孩子就算年龄尚小,也是等它地下年龄差不多了再去寻亲,又怎么会早早指了婚。
众人探寻般问边上的苏绎之:“我感觉那个鬼怪明显还是有一点点私塾的知识,寻常人家没有机会接触的。”
“其实这个没有参考性,”温今凡突然觉得有些头痛,不由抚眉,“只能说家中有过读书人,既不是非常古早或者战争年代,也是有机会学习入仕的。”
“想必是她早早就到了张府,又不同于下人。”
人群中有人默默试探:“是童养媳吗?”
这时,窗外的天空突然猛的暗了下来,直直到了傍晚时刻,火烧云将天空染上了一层血色,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多了几分鬼魅。
黄土地上,一个脚步声自远而近的走来,那血红身体似乎要与火烧云融为一体。
婚装上的金属流苏叮当作响,赤红的脚尖吊在地面上空,并没有动,像是悬空而来。
那女鬼面色带着青黄,手中抱着一个极小的包裹,一边拍一边摇着,嘴上唱着童谣:
“月光光,照地堂,骑白马,过莲塘……”
温今凡皱眉,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了。
屋外的小脚女人听着,她突然按住脑袋跪倒在地,痛苦的扭曲着身体,在黄土地上像一条巨大的蛆,随即两手一摊仰天大笑起来,像是一种恍然。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一手拍打着黄土的地面,痴傻如疯子。
众人看着她不明所以,苏绎之在椅子上站了起来,眺望着外面漫步走来的鬼怪,冷喝一声。
“全部都进来!”
那声音隐约带着长期位居高位的霸道,众人不觉都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突然间已暗沉下来的天空,纷纷往屋内跑。
那小脚女人依然是仰躺在地上,滚动扭搓着自己的双腿,好像有什么在强力挤入她的身体,她爬起来,两手抓过泥土又插入头发里,显得整个人都格外的脏污邋遢。
鬼怪抱着襁褓,原本还是数十米遥远,脚步未动,刹那间却已到了众人面前。
她阴冷的笑着,飘到女人面前。
那小脚女人两眼挂着泪珠,抬起枯瘦的脸望着她,待看清女鬼的面容后,她猛然暴跳而起,那三寸的小脚的居然可以崩这么高,与平日里柔弱的样子大相近庭。
她看着这个女鬼,又像是不再看她,目光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望着虚空。
众人远远的看着,见这个女人嚎啕哭起来,捏着的嗓音尖尖的,抬起手掌就骂:“你就是个赔钱货,等不来一个男仔。”
“生不出男仔,你活着又有什么用!”
她伸着手,对着虚空凌空扇着巴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人在她面前正在被斥责。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又守不住。”
“天天出去显摆,扎着小辫又是想勾引谁!”
她又哭又笑着,伸手在空中似乎在扭着面前的虚空,咒骂的声音让人不绝皱眉。
同为女性,居然有这般深沉的恶意。
天空逐渐暗沉,一身红装的女鬼居高临下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她冷冷笑着,死人一般灰色的面颊上留下两道血泪。
小脚女人怒骂累了,也哭累了,她慢慢颓坐在地,呆滞的望着前方。
苏绎之居高临下淡淡望着,柳眉微微皱着,见温今凡死死盯着那小脚女人,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如果轮回了好几世的人被古巷拖入关卡。”
“随着因果的开启,那段对应记忆也会回到他的脑子里,哪怕是前世的记忆。”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的行为会出现割裂。
她说着,眸光却暗淡了,如果温今凡是自己的因果,为何她什么都没想起。
天空彻底暗淡下来,远处的风景逐渐阴冷,空气瞬间的降温让刺骨的寒风吹入大堂,女子红衣身上的流苏叮当作响。
夜风哭嚎,像暗夜的协奏曲。
她抱着那个襁褓上前一步,红色的指甲按在那女人的脖子上,只听清脆咔嚓一声声响,那小脚女人的脑袋旋转了一周。
断了骨头还连着皮囊,女鬼往上一拉,将皮肉撕扯开一个破洞,又逐渐拉扯开,就像扯一块破旧黄色的抹布。
女人痛苦的伸手扯着自己的皮肉,似乎这样还能多挽留一会儿她的头颅,喉咙在嘶哑的叫唤着,嗓间涌动着血流。
“我没错,我为什么有错。”
“这世间,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你就这般矫情。”
“我没错!是你不守妇道!是你不服礼制!”
随着皮囊的断裂,身躯直直躺倒在了地上。
女鬼不语,将她瞪着眼睛的头颅放入襁褓之中,用粗糙的布料裹好。
赤红的指尖微动,众人才注意到那手指翻了指甲盖,裸露出指尖的骨节,像狠狠抓过什么。
随着指尖的指挥,倒地的身躯被无形的刮骨刀割下层带着淡黄油脂的皮来,那皮囊悬空而起,裹住包着头颅襁褓,在女鬼手中化作一只灯笼。
灯笼的灯穗下,黄色的油脂顺着穗子滴落,留下黏腻的痕迹。
那正是入巷前照了一路的灯笼,难怪当时觉着说不出的诡异,这竟是用人皮人脂做的。
女鬼提着暗淡的人皮灯笼一动不动,黑暗下一身红装,她慢慢抬眼,眼白是赤色的晕染,阴鸷地盯着众人。
不知道是不是温今凡的错觉,她总觉得女鬼的眼神在苏绎之身上刻意逗留了一会儿。
童养媳,冥婚,关键词在众人脑海徘徊,轻轻的几个字眼压在一个人身上就是千斤之痛。
地上还躺着一个褪了皮肉的尸体,褪去皮肉和衣衫后,那扭曲的小脚骨像是猪蹄,在人形的尸体上显得狰狞而畸形。
“还差一个环节点灯了。”
明明是死了人的血腥画面,边上刘山眼中却露出了兴奋的神情,灯笼已现,想必因果的雏形已经确定,只剩点灯那一笔。
温今凡环顾了一圈众人,那个词语自头痛时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像是潜意识的答案,出现的莫名其妙。
“在刚刚这个女人的话中,透露了一个信息。”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个旧年代的客家婚俗,和童养媳差不多,只不过更加畸形。”
“叫,等郎妹。”
话音刚落,隐约间听到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响,随着话音刚落,女子抬起脸看着她,此刻的目光却不再是阴狠毒辣的,平静中竟还带着一丝的茫然。
她的身影逐渐暗淡,像是溶于黑暗中的颗粒,开始渐渐消散。
灯笼被提在半空之中,地上的无头尸体突然爬了起来,接过了灯笼。
女鬼的身影消散在了虚空,那无头尸体对着温今凡微微欠身行礼,随着身上如蜡油一般融化,手上的灯笼骤然大亮。
“七娃,你婆娘又打你了?”
小小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周围的一切恍惚片刻,从前往后扑朔迷离的闪烁着女鬼生前的痛处,周围风景扭曲淡化,只剩一片混沌。
无头尸体转身往前,苏绎之示意温今凡跟上,众人见状,纷纷走在她们身后。
这是要出巷了。
灯笼的前侧,第一视角的世界若隐若现。
“她怎么能这么打你?”一个稚嫩的脸庞蹲在视觉身边。
“她说我已经是赵家的人了,如果等不来男娃就是下人。”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儿,她看着地面的的草根,余光中是胳膊上凌乱的鞭痕,视野时而模糊开来,时而清晰一点。
她正在落泪。
画面一转,就是那个小脚女人的出现,只是这一世她还没裹脚,声音却是差不多的。
视野中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而是材质一般的衣角,视觉垂落在地,随着女人的手臂抬起,又来回晃动。
“你都进门五年了,真是命贱,一连生了三个女娃,等不来一个男娃!”
视野在迅速的变换,她看着那三个女娃娃逐渐的消失在记忆,红肿的手指在搓衣板上揉着衣衫,不时搓一搓在嘴边哈气,哈着哈着又哽咽起来,冻疮红肿的双手并在胸口。
“这次如果婆娘还生不出一个男仔,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山间的土路颠簸着,小小的手逐渐延长长大,前后扛着柴火,远远路过一个书堂,里面的声音传了出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视野中的双手放下了柴火,不自觉走到墙边趴着,视线隔着床子望着里面的人。
“哪来的女娃娃?长得这般标志。”
儒雅的调笑声响起,视野中一个白净的少年望着她,她没有说话,眼神是慌乱的,手脚是局促的。
少年把他的旧书给了她,少女一遍遍念着少年的书,如饥似渴。
指尖的茧越来越厚,在田野,在树林,在书堂,对视少年的目光逐渐拉长,她的手指扣着茧,剥下一层层皮,开始将头发一把把抓起。
少年炙热的眼神留恋在她身上,呼吸间的氛围暧昧又克制,是这女孩痛苦之中为数不多的安逸。
“我父母在城里做生意,要把我接去。”
“等我大发了,就来找你。”
她第一次抬头直视了那个少年,声音中带着无奈的哭腔。
“可我是赵家的老婆。”
“你读了我这么多书,怎么还这么保旧,”少年拍桌站了起来,语气颇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老公是谁你都没见过,你和他又没有拜天地,更没有圆房。”
“我到时候将你买回来就是。”
“好。”
视野逐渐变暗,耳畔人员杂乱的奔忙着,随即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啼声而起,小脚女人兴奋的声音传来,在喊她。
“七娃,你有老公了!”
“老公?”
少女揪着衣角,有些咬牙切齿,“可是我大了他十五岁。”
随即是一个响亮的巴掌,视野之中膝盖又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她抹了抹下巴,手背是她咬破嘴唇流下来的血迹。
“月光光,照地堂,骑白马,过莲塘……”
婴儿皱巴巴的脸在她的面前,带着不正常的蜡黄,她小手拍着那襁褓,哼着儿歌,那婴儿依然是在难受的啼哭,让她逐渐变得慌乱。
怀里的孩子被粗暴的抢了过去,随即是被一脚踹翻在了地,那小脚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这些时日你也不必出去,在家把我伺候好就不错了。”
这些时日里,耳畔除了童谣,女孩耳边永远充斥着怒骂与暴打,明明是哄人的童谣,却永远伴随着血腥和眼泪。
她在黑暗中念诵着少年的四书五经,祷告着苍天神灵,跟在灯笼后面的众人都不忍心直看。
直到视野中出现撕心裂肺的哭嚎,灰暗的天空被一片白亮的纸钱覆盖。
新出来的婴儿深染重病,不过多时就一命呜呼,她趴在屋前的木头上,听着屋里轻微的话语,却心惊肉跳。
“她是个苦命人,是个等郎妹,天生没这福分,让她和公鸡拜堂吧。”
少女第一次选择了反抗,她冲开木门,对着那小脚女人嘶吼拒绝着,最终被众人压在地上一顿痛骂,周围的声音嗡嗡作响。
“你们本就是天生的姻缘。”
“从了吧,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女人就是这个命,隔壁的那个等郎妹,没看好老公被水冲了去,也是和公鸡拜了堂。”
那小脚女人说着,又劝着说自己曾也是这般过来,这是她们必经的过程,谁叫她们生来就是女人。
少女不甘,她无时无刻恨着自己的女儿身。
圣人说有教无类,却分了男人和女人。
女人说,如果你能把你的丈夫养到成年礼,那你也能做这一家之主,过过婆婆的瘾,只可惜你没有这个福分。
视野中少女哭干了眼泪,嗓子也哑了,在断食断水的抗议中几近昏厥,她用尽了所有办法,掌握着为数不多的人权。
臭气熏天的茅厕中,她的脖子上带着的链条叮当作响,伤口溃烂红肿。
屋外的女人看着她,露出残酷而冰冷的表情,让她遍体生寒。
大婚那日,一袭红妆,一身枷锁,众人压着她的后背拜天地,她恐惧得看着那公鸡,惊恐地挣脱开来。
视野是混乱的,众人笑着,叫着,怒骂着,抓着她的脚踝,将她扑倒在地面上,肮脏的手在黑暗中摸了她的身子。
女人咒骂着,指挥着,视野看着棺材盖从天而降,逐渐覆盖的黑暗中,少女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是那女人恶毒的嘴脸。
她的手指疯狂的抓着棺材板,将手皮的厚茧抓得鲜血淋漓,红色的婚纱染了血迹,少女的声音呜咽哭诉着。
“我要等他,我要等他……”
我等他把我买回去。
棺材无情的盖上,板上被刮出无数的血痕,指甲翻了盖,厚茧露了骨,黑暗中隐约是少年的面容,又是女子刻薄的模样。
少女的怨恨最终被掩埋于深土。
她沉睡于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棺材板一阵松动,光亮刺入众人的视线,两个盗墓贼装扮的人打开了棺材。
“这家明明没什么钱,怎么把坟墓弄得这么有模有样?居然还买了两个掌灯童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专门打听过,这家人当年是断了香火,生了五个孩子,只在最后得了个小儿子,结果还夭折了。”
“钱留着也便宜了外人,这家人就着想把钱财全给这儿子办白事,让这小子来生过得舒服些,就连老婆都选好了,听说这里头可装了不少好东西。”
水银的声音在耳畔滴落着,待盗墓贼看清了坟中的尸体,突得后退了十几步,嘶吼着往外跑。
“不好!不好!这尸成煞了!”
她睁开眼睛,视野之中无一完整的寸土,穴内是血红的,碎尸断肠铺了一地。
在虚空之上,少女带着怒目圆睁的血腥气。
元素取材于《等郎妹》纪录片,主要是男权社会下的畸形婚俗,“等郎妹”是指有些人结了婚长期没生下男孩,所谓香火不绝,如果没有男孩,有钱的人便会再娶,讨量二奶三奶,直至能生男孩为止。
没钱的便买个女孩来抚养,叫做“等郎妹”。意思是取个好兆头,等生个男孩,和“招娣”差不多。
如果真生了男孩,父母便为他们匹配为偶。如此成婚者,大多女大于男,年龄甚至相差很远,故有“十八娇娇三岁郎,晚间共枕尿满床”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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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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