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当温今凡睁开眼睛看见光亮的时候,实属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在这里一闭一睁到天亮是一种奢侈。
她侧了侧身,碰到了边上的女子,身上烫得有些吓人。
“你发烧了?”
对面没有声音,她起身伸手探了探,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在这种时候发烧,她很难不往鬼怪从中作梗中去想,还是因为她昨天伤了肢体,所以发烧。
苏绎之睁开眼睛,眼底多了一层雾色,又在刹那之间褪去,她慢慢坐了起来,似乎是想伸手探一下自己的温度。
空荡荡的袖子在空中飞舞,思绪瞬间回到脑海,让她再次确认了处境。
“无妨。”
苏绎之冷冷淡淡的,起身单手整了整衣服,同时甩手将匕首换入左边,“我们还是尽早去看一下张府的情况。”
温今凡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并非是她的惯用手,但没等她开口关心,苏绎之就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这人逞强又倔强。
外边静悄悄的,温今凡开门,发现客栈里静悄悄的,大堂已经没有人了。
起得太迟,大家都出去了吗?
苏绎之皱起眉头,上前打开边上的房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房间是那个刘山和小脚女人的。
屋内空空如也,窗户大敞着,窗帘随风而飘动着,居然没有入住的迹象,整个客栈空荡荡,房间都是灰暗的格调。
她食指一抹,桌上的灰尘在指尖上留下了淡淡的颜色。
温今凡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气的客栈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我们在幻境吗?”
苏绎之捻了着指尖,冷笑一声,“难怪一晚没动静,是我们都被隔开了。”
温今凡不说话,看着苏绎之唇色泛白,但神情却如往日一般,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句:“如果不舒服,要不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我没事,”苏绎之起身,经过她时似是安心般拍了拍她的肩,“快走吧,白天的客栈才是最危险的。”
两人不再逗留,一前一后迅速离开客栈,走出十几米时,温今凡往后一看,那客栈不知何时已深陷火海。
在赤橙的光亮中,温今凡看到一小团黑色熟悉的人形阴影,正是昨天攻击她们的那个鬼怪,她僵硬的伫立在窗边,恶毒的眼神望着两人的方向。
按苏绎之的话来说,风险与收益并存,如若鬼怪刻意针对,那就一定会有因果里的线索,她们往张府的路上急行而去。
道路空空如也,昨天令人不舒服的人群都没有出现,整个黄土大道上黄烟弥漫,就像是肮脏的雾霾。
苏绎之眼泛寒光,“这可是要请君入瓮。”
“既然鬼怪可以随意调整时间,切换空间,那想要我们死,岂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古巷是有监管者的,没有触碰死亡条件的人是不能由鬼怪的意愿被杀死。”
光线从苏绎之优渥的侧颜擦出,她纤长睫毛下淡色的琥珀瞳若影若现,有些没睡醒似的闭了闭眼睛。
“监管者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我等接触不到,传说鬼怪的惩罚是永生困守于此。”
“一直留在这里吗?”
温今凡看了看周围,若是自己一直控制的地域,想必除了孤独,留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坏处。
苏绎之面色淡淡,“如果能还原因果,我们可以离开关卡,而鬼怪的孽缘还报后就会往生。”
“在这里的鬼怪就算无所谓往生,也会想着解开执念,毕竟如若时间太过久远,他们甚至会连自己的因果都忘记,直到被古巷选中作为关卡。”
“如果我们这些被因果拉进古巷的人,根本没有熬到那个关卡之前就死去了呢……”
“那他在某一世中又会被拉进来。”
温今凡皱眉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里就像忘川河里的宿命,有可能背负这个因果的人已经轮回了好几世,甚至早已记不清前世。”
“或许如此,”苏绎之头重脚轻地晃了晃,“对于古巷而言,灵魂的轮回不过是处境不同。”
温今凡看着她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的样子,有些担忧,再次提醒,“要不要休息一下?”
苏绎之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他们披麻戴孝,身影与黄土接近融为一体,不时往周边看去,似乎是怕被人看见,那步调从背后看显得有一些紧张。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人手中的棺材,那不是别的,正是昨天跳出了鬼怪的棺材,上门写满了符文,在张老爷的安排下送葬。
却见那几个人行迹诡异,直直就出了小镇,向着郊边去。
两人在远处不知跟了多久,那几个人终于到了一个坟前停下,那坟用青石砖砌出了形状,占地面积不小,至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那几个人弓着身子进入了土坟里。
“这不是来送葬的吧。”温今凡问。
“看张老爷昨日的阵营,张家嫡二公子的丧事想必不会这般没有体面,”苏绎之说,“应该是提前来放置的随葬物品。”
两人在树杈之间望着那坟墓,温今凡想着那两个棺材,低头思考,“这张家嫡二公子年岁也不大,一般请道长做法事都是为了超度安抚。”
“但你先前说那法事在招魂,看那个侍奉的女孩表情,是张府中多了什么?”
“自然是多了本不该死的怨魂。”
苏绎之声音平静而清列,“那道士借着捉鬼的名头,又是勾魂又是锁魂,想必是张府做了亏心事,出了些邪门的事情。”
随着话音刚落,那不远处的坟墓中突得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叫,随即脚步声慌乱。
随即那坟墓之中似乎有敲锣打鼓的声响,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可是洞口却一个人都没有出来。
那撕心裂肺的痛叫就像金戈铁马中手无寸铁被屠杀的百姓,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呻吟,哀怨凄惨。
脚步声杂乱无章,却在逐渐缩小了频率,想必是跑着的人在减少,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好像是因为发声的人数逐渐没落。
很快就已万籁俱静,那黑洞洞的坟口就这样静静的对着两个人。
“我听到洞里好像有内门。”
苏绎之努力听了听,却再没有声响。
或许是因为昨天占了夕阳的优势,所以这一次的危机明晃晃选择了黑洞洞的坟墓。
生路和死路总是并肩,而机缘也随之而来,毕竟两个人早已在被击杀的名单上。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借着外面的光线,温今凡看到一个新鲜的断掌落在脚边,那白热的骨头下还潺潺流着血液。
洞口的泥土是潮湿的,那股子湿气就像透过了衣服往身体里钻。
越往前走,土地的湿润程度就越高,坟墓之中点着几个零星的烛火,借着那赤红的光亮,如若不是那新鲜而浓烈的血腥气,温今凡还分辨不出自己的鞋底沾的是血液还是泥水。
两个棺材大大的敞开着,地面尸横遍野,肠子挂了一地,白花花的碎肉铺满了地面,就像是一块红白相间的肉砖,里面零星还有几根的手指。
棺材之前,两个幼小的孩子端着蜡烛,站在一个巨大的空位两边。
那两个幼童长得极其相似,温今凡想着昨日苏绎之告诉她听到的讯息,这应该就是张大人口中有着血缘关系的龙凤胎。
那尸体夸张的睁着眼睛,半个眼珠都在皮肤之外,直勾勾的盯着蜡烛的火星,烛火的灯光自下而上的照在两个孩子的青灰色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们瘦骨如柴,就像两个小小的骷髅,想必生前实际过得并不是很好,可身上的衣服材质却是精心打理过的,与他们的体型有着明显的割裂感。
“原来是掌灯童子。”
苏绎之的声音有些虚弱。
温今凡恍然。
现实社会中的人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确实也想不到书上看到的这类传统陋习。
哪怕是近代,也有很多文化水平不高的地方相信人死后会继续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死后应该和生前的待遇一样,因此贯穿于关卡死亡条件之中的水银,也是去往永生的途径。
掌灯童子是活着的孩子被选为殉葬品,只因童男童女天真无邪,灵魂是纯粹的,龙凤胎更意味着龙凤呈祥。
用童男童女掌灯,就可以将灵气转移到墓主人身上,使其死后羽化成仙,他们便将小孩被直接灌入水银使其中毒而死,用尸骨立在主墓边掌灯。
“可是她不是昨天攻击我们的鬼怪本体。”
温今凡盯着那个低头看灯的女童,“如果鬼怪不是掌灯童子,又满是水银殉葬,那她会是什么?”
“冥婚吗?”
随着话音刚落,这两个原本眼睛看着烛火的童男童女,听着脖子像骨折时的咔嚓一声,凸起的眼珠一转,直直盯了过来。
周围的环境猛然亮了起来,好像是从墙壁之中散发出的亮度,坟内霎时亮如白昼。
墙壁外在灼热的燃烧,周围的温度开始徐徐的上升。
苏绎之突得踉跄了几步,猛然撑住脑袋,一时头晕目眩。
奇怪,她怎么会在这种关卡中高烧至此。
随着头晕目眩之中,记忆中遥远的两个女孩的打闹声远在天边,幸福的太不真实。
记忆的碎片割裂伤口,苏绎之的脑子借着余力迅速转着,随着自己的思考,那种困意排山倒海而来,她从站着直直到跪着才勉强稳住神志。
当温今凡触碰到她时,她的身躯轰然倒塌,瞬间歪倒在她怀里,就像是绷紧了很多天的弦,终是后继无力。
“苏绎之!”
温今凡急急呼喊她,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情况,那人在她怀里像是直接陷入了深度睡眠的昏迷。
拿着蜡烛的两个稚子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围绕着温今凡咯咯笑了起来,露出灰黑色的牙龈,随即异口同声,孩童尖锐的声音在温今凡身侧围绕着。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月光光,照地堂,骑白马,过莲塘……”
温今凡抬头间,借着越发刺眼的火光,她才看见这个墓地的构造居然如同张府的大堂。
只是此刻的堂内虽敞亮,可周围的桌椅和梁壁上挂满了那些人新鲜的肠子和骨肉,用白骨累起高塔,地面铺满碎肉和断肢,宛若血腥炼狱。
她粗略打量过四周,看见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墙壁之后,瞳孔猛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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