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日
明溪县职业中学开学第一天。
王清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把要穿的衣服准备好，又抓着齐全智给他剃胡子，两人为了今天齐栖开学特意请了假。
“为什么要这么正经？”齐全智有些惊悚地看着她拿出自己结婚时穿的西装，摸摸肚子，“我现在可穿不下了啊。”
还好王清并没有让他穿西装的想法，拿了件干净衬衫：“今天是你儿子开学第一天，当然要上心。”
她往楼上看，压低声音：“必须，一定要让儿子看出我们对他的重视，绝对不能再出现曾经的情况。”
齐全智沉默一瞬，故作轻松：“知道了知道了，你的早饭呢，小心糊掉。”
齐栖拎着书包下楼，开学第一天还没发校服，只穿了简单的白半袖加牛仔裤。
“我儿子越长越好看，”王清夸了几句，招呼着他吃饭。
经过墙上悬挂的日历，齐栖脚步微顿，问齐全智：“爸，你们学校是不是很早就开学了？”
齐全智在明溪中学当了十几年的老师，口碑还不错，逢年过节经常会有学生上门。王清则是中心医院的护士。
两人相亲认识，相处下来觉得挺好便结了婚，婚前都说自己工作忙，没想到婚后一个比一个忙。
“重点中学嘛，比你们早开学两个周，”齐全智喝茶看报纸，“两周一放假，今天刚好周末放假，怎么了？”
齐栖想着一直没被回复的消息，慢慢坐下：“没事。”
王清坐在他对面：“我听人说，职高之前是一周一放假，但是要抓教学质量，也改成了两周一放假。”
“对，”齐全智拍拍齐栖的肩膀，“你要抓紧适应啊。”
齐栖点点头，沉默吃完饭，跟着父母去学校。
临出门，他再次争取：“其实我自己也可以……以前我也是一个人。”
王清和齐全智对视，前者去挽他的胳膊：“我们当然知道你可以，但是学校需要我们去开家长会，开完就走。”
齐栖点头，坐上车。
开学第一天，门口的人格外多，家长们在登记处问流程，新生则迫不及待去校园里乱转。
齐栖对这地方没什么兴趣，只有在经过一大片玫瑰花丛的时候多看了几眼。
快要秋天，玫瑰花已经有些发蔫，叶片也有些泛黄，在今天的热闹氛围中看着格外落寞。
王清察觉到他的动作，把他往前推了下：“你去看看学校，我听他们说这学校的绿化做的还不错。”
齐栖刚想拒绝，就看熟悉的人抱着肩膀靠在花丛边的栏杆，漫不经心捏着一片叶子玩。
“那我去转，”齐栖把要用到的资料交给王清，改口，“转完直接去教学楼。”
王清不疑有他：“好。”
她还说了什么，但齐栖顾不上听，忍不住加快脚步，冲到花丛前又停下，调整呼吸慢慢靠近。
周籽麦看他小心翼翼，随手把叶子塞进他裤兜里：“不会吧，看见我这么高兴？都高兴傻了？”
齐栖站在他旁边，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又正赶上我们放假，来看看你，”周籽麦随口道，打量一圈，“这学校比我们学校的环境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齐栖攥紧掌心，指甲微微嵌进肉里，掩下慌乱和细小的喜悦附和：“啊，是。”
他没话找话看着玫瑰花：“这花开得也挺好。”
周籽麦看着校门口的人，格外自然搂住他的脖子：“走，带我转转……李明阳去找他女朋友了，把我扔在这，真不是人。”
“李明阳也来了？”
因为多了个人的缘故，齐栖感觉这学校也有了点可以期待的事物，希望它能像宣传手册上介绍的那么好，不会让周籽麦失望。
“对，”周籽麦看着楼上的宣传语：“扎根大地，与你同行，这是不是农业部？”
齐栖：“应该是的。”
他摸了下兜，想起把资料全给了王清，有些懊恼，“我去再要一份平面图。”
“要什么啊，这宣传语一看就能猜出来，”周籽麦走路没正形，半个身子都喜欢搭在人身上，“我和你说，明溪强制人住校，真是令人痛苦。”
“我下铺那兄弟睡觉还磨牙，”周籽麦揉揉鼻子，“两个周都没睡好。”
齐栖垂眸，调整自己的步子和对方保持一致：“两个周……所以你没回我消息。”
“你给我发消息了？”周籽麦摸摸兜，摸了个空，“我手机被我妈收走了，让我安心学习，每次放假只给一天，其余时间，咱们书信联系吧昂。”
“你送到我们学校的时候记得看清楚，千万别放在校长信箱里……”
两人边走边聊又走了十分钟，多数都是周籽麦喋喋不休抱怨课程多难，饭菜多难吃，齐栖偶尔附和几句。
“我好可怜啊，”他拉长调子，“这学校还挺大，我刚看见你爸爸妈妈了，他们今天都来送你了？”
“嗯，”齐栖找长椅让他坐，“自从初中那件事之后，他们对我就很好。”
周籽麦安静几秒，靠在椅背上长呼一口气：“到了新学校，可不要让人再欺负你了。”
齐栖微微侧脸，没说话。
周籽麦叹气：“别看我，被欺负了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帮你打回去。”
“不会受欺负，”齐栖听话低头看自己的手，“你已经教会我怎么打回去了。”
周籽麦晃荡两下腿，白球鞋踢了两下石头子：“那就行，别像个木头似得站在原地被人打。”
躲在头顶树枝上的小虫子开始叫，齐栖听了会，低声说：“我选了护理专业。”
“护理？”周籽麦有些发愣。
齐栖“嗯”了声：“是你建议我选择的。”
见周籽麦没反应，他继续说：“出成绩之后，你和我说的，忘记了吗。”
周籽麦的中考成绩很好，他妈妈带他出国玩了两个月，期间齐栖都是微信和他联系，几天都收不到回复都是常态。
“你说，我有洁癖不能学农业和汽修，艺术专业我也没天赋，护理就很合适，既能和人多交流，还有成就感，而且我还很会照顾人。”
经他这么提醒，对方终于想起来：“啊，我随口一说，你真选了啊？”
看齐栖不回答，周籽麦有些着急，坐直身体看他：“我就是开玩笑，还是看你自己，你想选护理吗？现在应该还能调专业吧？”
“不用调，我也很喜欢护理，”齐栖对上他认真的眸子，“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籽麦松口气，“我觉得你以后肯定是最受欢迎的护理。”
空气安静片刻，齐栖主动起身：“还有一小块校园没转，我们再去……”
“麦子！”
李明阳急匆匆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找了半天。”
看见齐栖，他放缓步子：“齐栖？你怎么也在这？”
李明阳是他们的初中同学，和周籽麦一个高中一个班。和齐栖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能说上几句话。
“上学。”
李明阳震惊：“我记得你的成绩，应该可以去三中啊，怎么会来这？”
“想来就来了。”齐栖回答完，脑袋转向旁边，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周籽麦揽住他的肩膀：“职高普高一样好，别区别对待啊，小东西。”
李明阳身材矮小，平时最痛恨别人说他的身高，“什么！黑蛋你说谁!”
周籽麦从国外回来，肤色黑了一个度，是健康的小麦色，绝对和黑沾不上边。
“他说我黑！”周籽麦撒开齐栖，和李明阳闹成一团，“见完女朋友就不记你周哥的好了是吧，我可是牺牲了周末时间来陪你见女朋友。”
“记记记，我请你吃麻辣烫，”李明阳扭着脖子冲齐栖喊，“我们先走了啊，祝你高中生活顺利！”
周籽麦冲他摆手：“书信联系吧咱。”
齐栖挥挥手，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在树荫处站了半天才动，转身去自己专业的教学楼。
到了教室，王清他们已经提前办完手续到了，正在门口和人说话，看见齐栖来了，赶忙招手让他过去。
“这是我儿子，齐栖，”王清给他介绍，“这是你的班主任，李老师。”
李老师年纪不大，笑盈盈地冲齐栖点头，随后又和齐全智说话：“以前是您教我，现在是我教您孩子了。”
齐全智背着手感慨：“时间真快啊。”
王清拉着齐栖的胳膊，犹豫几秒后还是生疏道：“我们孩子话少，以后小李千万帮忙照顾着点。”
“没事，放心吧。”李老师让他们先进去坐，站在外面和其余家长说话。
王清按照座位表位置找到齐栖的位置，摆放好书本，低声嘱咐：“她是你爸爸的学生，以后在学校有事就去找她。”
齐栖把歪了的本子扶正：“好。”
王清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探身和自己丈夫说话。
齐栖在的是护理一班，已经来的学生里，女生偏多，只在后排看见三四个男生，正吵吵闹闹地搬桌子。
男生的友谊总是建立得很快，王清看着那几道身影有些羡慕，忍不住对齐栖道：“儿子，你不去打个招……”
这个班级没有齐栖认识的人，如果能新认识点朋友，对早点融进班级有好处。
她的胳膊被齐全智碰了碰，后者对他摇摇头。
王清闭上嘴，看着自家儿子盯着桌上一小片蔫嗒嗒的叶子看。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正经事，家长们开完家长会离开，只剩李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对三十多个学生。
“欢迎大家来到新学校，”李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李青，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
“各位也知道，我们学校有些特殊，和普高不一样。”她抬手抚上桌子上的小册子，“我们这的老师，最担心的就是纪律。这是学校的学生手册，上面有十大禁令和处理方式，你们先看，背下来最佳。”
今天是提前报到，明天才正式上课，李青的事也很多，点了齐栖的名字，让他把册子发下去便匆匆离开。
几乎是在她前脚刚走，后脚教室便开始闹哄哄地吵，齐栖面无表情把册子发下去，又坐回位置。
同桌是个画了精致妆容的女生，嘴里嚼着泡泡糖，踩着桌洞一下一下晃桌子：“禁止斗殴？哼哼，禁止带手机？哼哼哼，拍下来给我好朋友看……”
齐栖不动声色把自己也跟着晃动的桌子挪到了点位置，把手册塞进桌洞，整齐沿边沿撕下本子内页。
2023年9月1日。
他提笔写：亲爱的周籽麦。
齐栖微微皱眉，换了一张新纸，又写：周籽麦。
笔下油有些重，在麦字最后一划落了个黑点。他皱眉，换了只笔，重新写。
周籽麦：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很意外，我竟然在学校看见你，你说你想我了，所以来看我。我想，我们确实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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