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木门紧闭着,上面的木纹褪旧成灰白色,白临川轻轻地将手放到木纹上,直觉墨削就在里面。
屋内昏暗,墙上还残留着一丝当年溅出来的血迹,墨削躺在地上,地面极其冰冷,逐渐渗到骨子里发寒,他头朝里,黑色的眼眸看着木门。
突然,一道笔直竖着的金色光线撞入他眼中,光芒争先恐后灌入屋内,一个白衣人影缓缓跨门而入。
墨削突然闭上了眼,或许是因为光线太刺眼,一道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隐入地面。
紧接着,一道轻轻地带着一丝微冷的身躯拥住了墨削,墨削眼皮颤抖了下。
白临川单膝跪地,他躺倒在墨削身边,手臂环住了他的身体,额头抵在他的发丝上。
木门没有关紧闭,留着一道窄窄的细缝,一束金色的光线打进来,照在紧紧相拥宛若一尊身躯上。
寂静之中,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我还以为你会提剑而来。”墨削说道。
白临川头上前靠近了些,他忽然间想起他们曾经下山执行任务,产生分歧的那次。耳畔传来记忆中的字字分明的喊声:“当你体会过他们的所受所感,还会说这只是一条生灵吗。”
当他走过他所走的路,沿着他的脚印丈量这个他生长的地方,却无法感同身受十分之一二。
他那宛若天平般的原则在刹那间产生了倾斜,他无法怪他,更无法去惩罚他所犯下的错事。
白临川的手逐渐收拢,紧紧地抱住了墨削,似乎想要将他所遭受的疼痛传递到自己身上,他在他耳边缓缓吐声道:“他死了……”
墨削缓缓扬起了唇角,低声说道:“那天……我捅向他肚子,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剑笔直的插在他身上,不会一招至死,但他的血会一点点流失,染透他的衣服,身体发寒发沉,直至腐烂发臭,他会一点点痛苦而死。”
白临川静静听他说完,“他第二日就被发现了,当时已经咽了气。”
墨削叹息了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
白临川拥的更紧了,他拼命的拥抱住这个黑暗的灵魂,它终于从随时可消散的云间,牢牢的落到了他心底。
墨削转过身来,与白临川额头相抵,他内心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继续说道:“我娘……她长得很美,有一头乌黑齐身的长发,像瀑布一样。”
白临川缓缓挽起墨削的黑发,继续听他道,“而我爹……
我一直以为他们很相爱。我娘曾经跟我说过,他们相遇在一个梅雨天,而她的名字叫墨雨梅,她说这一切都是缘分。可惜当时,她和我都不知道他的真正面目。
你说……若当初,他们未曾相遇,可好?”
墨削抬眼望他,白临川却不敢睁开眼,他叹息了一声,低喃道:“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吗?”
墨削想了又想,没有答复白临川,只是低头埋在了他怀里,他久久道:“太黑了……”
他的世界太黑了,早已成了一个深渊,那些浓重的黑暗过往,他是靠着浓墨恨意才活下来的。
白临川心随着墨削的呼吸轻颤,他轻轻拍着墨削的后背,像每个母亲哄着孩儿入睡那般,他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在内心暗暗发了一个永久的誓言。
我不是来拯救你,我来爱你。
墨削似乎被烫到了一样,身体陡然蜷缩了一下,紧接着他身体又逐渐放轻,沉沉地依赖着陷入了白临川满满的怀抱中。
尘埃浮动在金色般的阳光中,在相拥的二人身上缓缓游动,破旧的木屋和泛黄的墙壁褪去色彩,血迹消散,只留下紧密的拥抱,彼此的呼吸和结实心跳……
第二日醒来,白临川打开门,发现地上屋脊上已经覆满一层厚厚的雪,雪花飘落到他肩头,门庭下,一两只山雀在屋脊下叽叽喳喳。
白临川静立了许久,山雀放松了戒备,飞到地上,寻觅着地上的食物,它们的羽毛墨黑,羽饰根根分明,眼珠黑豆般大小,充满了灵光。他们在地上跳着,时不时嗅嗅地上有没有食物,又再次蹦跶飞着到远处。
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忙个什么,但看了这种叽叽喳喳,活得劲劲儿的生物,天塌下来,也还会蹦蹦哒哒飞来飞去,人的心情总会上扬一些。
墨削出门,便看见白临川站在门外,头上落满了雪也不知道往回走两步,尤其是嘴上还扬着淡淡的微笑。
“看什么呢?”墨削上前替他抚了抚肩膀上的雪,他一来,山雀惊飞,转瞬消失在了视线中。
白临川看着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世界银白,还多了一丝红色的热闹,家家户户贴上了福字,白临川这才意识到,“原来今日便是年关了。”
墨削问道:“要回吗?”
白临川点了下头,他对墨削道:“等我一下。”
白临川出门问了几位路人,都说没见过豹妖,这么多年,无一人发现豹妖,豹妖或许已死,又或许早已逃窜不会再回来此地,白临川只好先放下此事,他冒着雪往回走。
墨削见白临川出门迟迟未归,他也没闲着,他坐在门槛上,拿了一个竹篓,又去隔壁大爷家,漫不经心地随了把喂鸡的黄米,放在竹篓下,用一根分叉的木棍支起竹篓,棍子连着一根绳子,墨削握着绳子另一头。
静待了一会儿,两只山雀便跳着飞进了竹篓下,吃着黄米。
墨削嘴角一扬,手一拉,绳子连着棍子,将它拽了出来,竹篓急速倒下,扣住了笨笨的山雀。
墨削正跪在雪地上,抓起山雀时,一个雪人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抓着一只雄昂昂的大红公鸡。
墨削眼眸一亮,“哎哟,你怎么偷到手的?”
白临川递给墨削,道:“不是偷,买下的。”他求了大爷半晌,最后大爷还是败在了金钱之下,喜笑颜开地出卖了这只公鸡。
墨削伸手去拿,大红公鸡张开尖牙就要咬墨削的手,墨削手快速一转,扼住了它的脖颈,拎了起来,公鸡刚要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墨削便遏制住了它的喉咙。
墨削笑着道:“行,回去就炖了它。”
白临川看向他另一手中的两个黑团子,“那是什么?”
墨削抓着两只山雀,伸到白临川眼前,“给你捉的两个小弟。”
白临川看着墨削手中的两个小玩意儿,为了防止它们飞跑,墨削贴心地用绳子捆住了它们,绳子末端系着个蝴蝶结。
白临川轻轻一笑,欣然接受了这个回礼,两只山雀乖巧地躺在白临川手里,只用黑色的眼珠瞪着两人。
二人带着一只鸡,两只雀,回到了宗门。
灵重门过往的两位弟子看见这一幕,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一位道:“呦,这不是白临川和墨削,他们这是回娘家了,徐虎,之前我说他们在一起的,你还不信。”
他们声音不大,但墨削还是听到他们的议论,剑眉一挑,朝二人看了过去。
但在其中一人看来,就成了**裸的挑衅,徐虎手握成拳,低声说道:“墨削还真是好命,听说丁长老将灵重山剑法教给了他。”
“哎,咱们是没那个命了……”另一人叹道,二人与白临川墨削分岔而过,欲行欲远。
墨削与白临川说笑着回去怎么处理着公鸡和山雀,远处,其中一人回头盯了他们一眼。
北宅。
白临川将山雀放飞在后山,它们肆意飞来飞去,寻常在山林里撒欢,只有每日白临川洒米的时候才能偶尔看见它们急速掠过的黑影。
而那只鸡,正在后院地面……上的锅里,冒着滚滚热泡,香气扑鼻。
大雪天里,喝着浓浓的鸡汤,身上发出一声满心舒服的蕴叹。
白临川圈着怀里的墨削,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常人总说,新年第一天做的事情,之后这一年每一天都会做,哪怕病得再重的病人都会在这天停药,生意人总会在这天备些红包。
他们也应该有些重视的仪式,白临川看向墨削,“我们……今天不做些什么吗?”
对此,墨削正啃着鸡腿,瞥了一眼白临川,“你要上床?等我吃完再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临川淡淡道,但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这个提议非常诱人,他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
事后,二人缠绵地抱在一起,平复着呼吸,白临川一只手缠绕着墨削的黑丝,一只手捂在他的小腹上,问道:“你的丹田……为什么只有常人一半大?”
墨削疲惫地趴在白临川身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他道:“天生如此。”
怪不得墨削修炼如此吃力,丹田小,凝聚的金丹便小,灵力自然会更弱,白临川安慰道:“但你的脚力极快,从此处突破修炼,定不比旁人差。”
顿了顿,白临川又问道:“师尊不是教了你剑法?”
墨削“哼”了一声,又想起‘众生本相’四个大字,他嘟囔着说道:“这叫什么剑法?”
白临川摸着他光滑的背,春三日一到,便是每两年一次的宗门比试,他难得有些忧心。
白临川在想着之后的宗门比试,墨削也在想着白临川的血魔蛊,也不知道他压制得怎么样了,还能否再次爆发。
只是……他突然有些累,没有问出口,这些事情之后再说吧,他难得地放空了心神。
墨削缓缓闭上了眼,然而白临川全然不知这个幽黑灵魂的揣测和新计划,他还妄想着拉墨削清晨出来修炼。
然而,一连七日,大雪纷飞不绝,雪层有小腿般高。
终于在最后一日,白临川终于忍不住了,太阳还未升起之时,天色还是一片昏暗,冬日的星空格外明亮,白临川便将墨削从被子里拽起,给他穿戴整齐,顺着北斗星的所指的方向上了山。
直至山顶,天色才微微亮。
白临川拉着墨削打坐于山巅之上,冬日的寒风呼呼刮来,早已将墨削吹醒,瞌睡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头看着正襟危坐的白临川,实在不理解的摇了摇头。
雪花悠悠落下,落在二人的身上。
白临川紧闭双眼,雪花轻轻地坠在他眼捷上,墨削手微动,然而刚伸到他面前,白临川却好似能看见一样,开口说道:“好好修炼。”
墨削只好放下手,装模作样地修炼了一会儿。
星辰逐渐散去,日光从远处的山黛中薄发升起,天色由白渐变到灰,山地落满了雪,树梢挂满了霜,一棵棵树插在山黛上,一溜溜的冰晶垂在树枝上,发着晶光。
万物银白,如墨画般的雪落霜林尽收眼底。
墨削眨了眨眼睛,痴迷地看着,白临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静静看着墨削。
忽地,墨削也转过头来,二人缓缓鼻尖相碰,交换了一个濡湿的热吻。
雪花落在缠绕的舌尖上,转瞬融化,交替流转在二人口中。
两只雀鸟呆呆地将这两个人当成了树梢,落在二人肩头。
雪花从灰白的天空洋洋洒洒而落,覆盖着、包容着地面上的一切事物。
雀鸟时不时摇摇脑袋,抖一抖黑羽头上尖尖的雪堆。
而那两个树梢却仍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已在此刻静止。
一吻未落,已一不小心……共了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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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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