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倦摸了半天衣服也没找出一个口袋，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烧的寿衣，这么不人性化。
寿衣是烧了挺多，但每套都是一模一样的黑。
林倦虽然喜欢黑色，但天天那么穿，只会给别的鬼一种他不讲卫生不洗澡的错觉。
无奈只好把黑绳套在脖子上，囫囵塞进衣服里，微凉的贝壳贴在胸口，身体后知后觉到冷。
此时正值松城十一月初，气温陡然降低，一般再过半个月就会下雪。
三个月后就是春天，到时候就不冷了，还能在坟前摆束花。
林倦揉了把脸，按响门铃。
门很快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探出了身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水壶。
“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来面试……”林倦顿了顿，神色平静，“保姆。”
管家却莫名品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抱歉，我们这暂时不需要保姆。”
林倦：“我收到了通知。”
管家惊愕，“谁家早上六点半面试保姆？！怕不是面试公鸡……”
“不是，我是说……这怕不是恶作剧吧。”
管家双手交叠，摆出一副正经面孔，“我没收到通知，要不我去问问？”
林倦静静盯着他看。
两人相顾无言，空气一瞬间寂静下来。
“莫叔——是有人来了吗？别赶走，我马上过来——”
声音由远及近，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探了出来，眼睛溜圆，脸上带点婴儿肥。
“你是来面试保姆的吗？快进来快进来。”
“呜呜呜…呜呜呜……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
林倦被客客气气请了进去。
一老一小在前面带路，贴在一起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林倦听不清，无聊的观察四周。
莫管家回头看了眼，飞速收回视线，惊慌睁大眼：“二少爷，你身体出什么毛病了吗？什么病症？医生怎么说？能治吗……”
“……”顾鱼州无语一瞬，“好的很。没病。”
“哦。”莫管家松了口气，“那你怎么请保姆。”
顾鱼州理所当然：“当然是给我哥请的啊。他病了不要人照顾的吗？”
“哦哦。原来是给大少爷请的。”莫管家眯眯眼咻的睁大，宛若两个铜铃，“什么？！”
林倦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顾鱼州一把捂住莫管家的嘴，扯出一抹笑，“没事没事，莫叔就这样大惊小怪，刚刚有只蚊子飞过去了，把他吓了一跳。对吧莫叔。”
“唔唔唔。”
莫管家用力点头，差点把脑袋甩掉。
“……”
林倦在他们之间扫了一通，指了指边上的长椅，“要不我先坐会，你们先去打蚊子？”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回来，一分钟，不对，五分钟！”
“你就在这等着，我去买个橘子……不是，我们打完蚊子就回来。”
顾鱼州扯着莫管家一头扎进了边上的温室花园。
莫管家：“二少爷这万万不可啊！要是被大少爷知道这件事，你我怕是性命不保！脑袋落地啊！”
顾鱼州瞅他一眼：“皇上不急怎么你这个太监还急了呢。现在是法治社会，天塌了你脑袋都不会掉。少看点清宫剧。”
“哦。”莫管家恢复正常，又急了。
“少爷！万万不可啊——”
顾鱼州：“你觉得让别墅阿姨照顾我哥合适吗？”
莫管家脊背弯了一分。
顾鱼州：“而且叔你浇花都能闪到腰，扶我哥上床怕是救护车来了都不知道先救哪个。”
莫管家脊背弯了两分。
不说话了。
顾鱼州长叹一口气，“哎——如果你实在舍不得我的话，我休学算了，全身心留下来照顾我哥。”
莫管家背忽然直了，幽幽道：“二少爷，恕我直言，其实你休不休学没多大区别……”
总分750只能考370。
两个370才抵得过一个大少爷。一个考TOP1，一个指不定大专都上不了。
难怪叫二少爷，这么二。
“……”
“………”
两人互相扎心，久久沉默。
莫管家回归正题，“看着挺老实敦厚的样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哪里找的？”
顾鱼州从分数的打击中抽离出来，句句有回应：“不知道，不知道，网友找的。应该可靠。”
莫管家：“？”
不是？这对吗？
“哎，不说了不说了，让人家等着多不好，显得多没礼貌啊。”
顾鱼州飞快跑了。
林倦正现在长椅边的小池前，池中水体清澈，几条红色鲤鱼边摇尾巴吐着泡泡游了过去，粼粼波纹搅坏水面映出的脸。
白无常给的易容水效果还挺好，这张脸和之前简直是两模两样。倒不是说丑，只能说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见过转眼就能忘，丢在人群中都认不出来。
倒是一副老实敦厚的样子。
“抱歉抱歉久等了久等了，我们现在来聊聊面试的事吧，我哥……”
小炮弹大概是刚打完蚊子，风风火火冲了过来，脑袋上还翘了根呆毛。
“等等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鱼州，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倦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对上那双亮的可怕的眸子，收回视线。
“叫我阿树就好。”
“好的阿树。你是帅破苍穹介绍过来的吧，我还以为他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还真放在心上了。我哥最近出车祸，眼睛和腿不太方便，我又要去上学了才想着请人帮忙照顾一下。”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佣人忽然艰难的搬着花瓶停在路中央。
顾鱼州忽然大喊一声：“小木！我来帮你！”
小木直起腰让开身子。
顾鱼州噔噔噔跑了过去，双手抱着花瓶，使劲往上搬。
搬…
搬……
人变的脸红脖子粗，花瓶纹丝不动像是镶在了地上。
林倦：？
他看不下去了，拨开人，手指扣着花瓶的边缘往上一搬。
林倦：？？
“这很重吗？”
林倦说着，松开一只手，提着花瓶晃了晃。
顾鱼州：……
这可是别墅最重的花瓶了，还是他和小木两个人一起挪出来的。
当然，他应该只贡献了10%的力气……
“哈哈哈是你力气太大了哈哈……”顾鱼州干笑着抹了把热汗，朝边上的小木使劲眨了眨眼睛。
小木接收信号转身离开。
顾鱼州：“你力气真的很大哎，怎么练的？”
林倦：“还好吧。”
他天生力气就比一般人大点，在搬砖的时候特别有优势。
不过这种重量的花瓶，只能说顾鱼州太菜了，刚刚那位小姐都能搬到路中央。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行。
顾鱼州不知道他什么想法，背过身按按握了握拳头。
力气考验√
顾鱼州转过身，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声音大到把林倦都吓了一跳。
“我没事！”
“你没事吧。”
“……”
林倦看着他诡异扭曲的姿势，“真没事？”
顾鱼州：……
“帮帮我。”
林倦扶着人在边上的长椅坐下，再次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是高中生又不是老年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扭到腰和脖子。
顾鱼州垂着脑袋扣着手指，只差把脸埋进地里。
丢人丢到家了。
“对了，你怎么不坐下。”顾鱼州抬头。
“有点风，我站着帮你挡一下。”
林倦站在风口处挡着风。
这么脆皮的体质，要是吹了点冷风进医院怎么办。
林倦衣角忽然被揪了一下，低头，对上了一双星星眼。
“一个月五万怎么样！”
林倦：？
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林倦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钱不是问题。”
顾鱼州：！
乐于助人。
人品√√
体贴至极！
人品√√√
不为金钱屈服！！
人品√√√√
力气超大！！！！
满分！！！
顾鱼州想到后面设置的众多考验戏码，苦恼的皱着脸。
帅破苍穹果然没有骗他，这真是个好人，可他还想着考验他。
顾鱼州朝楼上一个方向使了个眼神，确认派出的演员撤离后，松了口气。
“你可以留下来了。”
林倦：？
“一个月十万，如果表现优秀还能再加。”
林倦：？？
“放心！不会把什么事都堆给你干的，别墅有阿姨帮忙。就是我哥脾气有点那啥……”
顾鱼州对了对手指，欲言又止。
止了又止。
半晌，林倦终于开口说话了。
声音如雪山融化透过石缝的冰水，汇集起来在山涧缓缓流动，冷中又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顾鱼州语文只考50分，挠破脑袋也想不出形容词。只觉得怪好听的，还有点耳熟。
就是有点怪怪的，总觉得这个声音不应该是这张脸。
林倦不知道他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历程，只看到他和个猴一样抓耳挠腮，好脾气又重复了一遍。
“你和帅破苍穹是正规途径认识的吗？”
白无常原话是：那边我都帮你打理好了，你去了就能面试。
现在，他合理怀疑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老老头仗着年纪大欺骗小孩子。
顾鱼州回神：“当然正规了，飞信一对一聊天，我们是铁哥们。”
“……”
“有多铁。”
顾鱼州骄傲脸：“无话不谈的程度！”
“…那能给我看看你们聊点什么吗？”林倦怕他不给，补充道：“我有点羡慕你们的铁哥们关系了。”
顾鱼州毫无防备，直接把手机解锁递给了今天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手中。
林倦目不斜视，在置顶看到了个显著的名字。
——帅破苍穹炸裂宇宙（秒杀黑煤炭版
而顾鱼州的网名和其不分伯仲。
——我是帅哥
接下来短短五分钟里，林倦古井无波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林倦：=–=
林倦：o-o
林倦：o.O？
林倦：O0O
震撼。
委实震撼。
两个同频有闲的没事干的自恋狂，每天一睁眼除了称赞对方的帅气，就是吐槽某些人。
[帅破苍穹炸裂宇宙（秒杀黑煤炭版：哥们我有点绝望了。]
[我是帅哥：怎么了吗？]
[帅破苍穹炸裂宇宙（秒杀黑煤炭版：黑煤炭怎么那么帅啊啊啊，同样是熬夜工作，我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怎么他还是那样帅气逼人！！！气死了！！！]
[我是帅哥：？]
[我是帅哥：哥们自信点，你的帅已经帅出了大气层，他拿什么和你比，你难道不是早就秒杀了他吗？]
[帅破苍穹炸裂宇宙（秒杀黑煤炭版：！！对哦！！谢谢你哥们。]
“……”
“帅”字是这么写的吗？
在99%互吹彩虹屁和吐槽中，林倦终于成功找到了1%有关自己的信息。
15年某桥毕业；16年加入海豹突击队；18年全球厨神大赛第一名，秒杀米Q林；19年全球大力士比赛冠军；20年一票落选m国总统；22年提名全球最有影响力人物；25年放弃一生荣誉，正式做全职保姆。
纯添加，零事实。
要是白无常早出生几千年就好了，女娲补天都不用找五色石了，直接用他画的大饼就好。
林倦把手机还给顾鱼州：“……所以，你信了？”
“那当然，哥们不会骗我的。他是个好人，我被停生活费他还资助了我五百呢。”
林倦：“……”
对面那都不是人。
“怎么？难道你们是骗子？！”顾鱼州后知后觉，手还放在别墅大门的指纹锁上，眼睛瞪的溜圆，“别骗我啊。”
“…没骗你。”
“都是蒸的。”
林倦神色未变，良心略有不安。
不安了一秒。
顾鱼州刚松一口气，耳边又来一句。
“你下了国家反诈APP吗？”
—
在林倦的热心指导下，顾鱼州手机里终于多了个国家反诈APP。
“其实不下也没事吧，没人能骗得了我的。”顾鱼州抱着手机乐的很，“不过还是谢谢你。”
“现在还早我和应该还没醒。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泡杯茶。”
“…嗯。”
林倦闻言坐下，浅灰色的沙发质地柔软，一坐下他就不想起来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面前的茶几随意摆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废纸，林倦掀开眼皮，随意扫了眼。
[远山一中高三数学高考模拟卷]
哦。
不是废纸。
边上一抹刺目的红，硕大的88占据了1/4。
就是那88写的怪别扭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写字的运笔轨迹。
林倦有点轻微近视，不过不戴眼镜也不影响，眯着眼睛坐直身子仔细盯了会。
哦。
55分。
从一堆摇摇晃晃仿佛要散架的狗爬字中，林倦终于拼出了试卷的主人。
厄页鱼刂刂刂
……
这…对吗？
气运之子的弟弟这么傻，那气运之子能聪明到哪去。
一瞬间，林倦觉得自己也陷入了白无常的骗局中。
“茶来咯，烫烫烫烫烫。”顾鱼州很快泡好茶出来，被烫了一个激灵，一把把茶壶放桌上，指腹捏着耳垂，“阿树渴了吧，快喝快喝，不够喝我再给你去泡。”
那是一个比脑袋还要大的水壶。
壶口冒着腾腾热气，还咕噜咕噜响着，宛若即将喷涌的岩浆。
要不是**裸的众多证据摆了出来。
林倦会怀疑这傻孩子是当真想让他喝一壶。
“谢谢。”
林倦接过他倒的茶，但没喝。
顾鱼州倒是泡茶泡渴了，猛给自己浇了一杯，舌头差点死亡，忙吐到边上的垃圾桶里，缓了会，迎面撞上满桌加起来都没有400分的试卷。
“……”
“…………”
“有点热啊。”顾鱼州大脑飞速运转，当机立断捡起桌上的试卷，“好热好热，我扇会风。”
几张试卷被他三两下收了起来，还剩最后一张。
顾鱼州扯了一下，悲催的发现它压在水壶下方，羞涩抬眼。
林倦配合的把水壶拎起来。
88当场变55。
“可擦笔？”
“…嗯。”
“挺聪明。”
一支笔就能让家长高兴，自己高兴。
老师应该…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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