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绛云轩的两人来到了春晖门外。门上没拦，留了章就给放进去了。
“妹妹，我觉得不太对。”夏圆荷虽然急着过来，可此时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同。
春晖门离春晖殿就隔了个影壁，然而影壁后面没传出任何声响，不是说几位娘娘都在吗？
“娘娘们都是夜半过来的，这大半天过去了，应该是累的。”过来这一趟有些冒险，王聆仪知道。可她要总是窝在绛云轩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与其等着事情上门，她不如主动出来走动走动。出来多了，这宫里的情况也能知道得多。
两人不再说话，因为绕过影壁就能看到春晖殿里面。
“妾绛云轩夏氏、王氏，拜见诸位娘娘，娘娘们福泰安康。”春晖殿里都是人，几乎逢五逢十在昭阳宫昭阳殿出现过的，都在这儿了。除了几位被禁足的，两人算是来得最晚。
“夏氏，你身子好了？”昨日医女回到昭阳宫后禀报，说是这夏氏惊惧过度，方才起了热。才一天过去，就好透了？
王贵妃看得仔细了些，她甚至怀疑当时的医女看岔了，惊惧过度的人怎么会这般脸色红润？
“回贵妃娘娘，妾身子好了。是妾的不是，让娘娘担心了。”夏圆荷只要不去想侍寝那夜，就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万一这回她就怀上了呢？这样的话，往后她也不用再侍寝。
“好了就好，坐下吧，朱昭仪没那么快生。”应是夏氏自己想开了，王贵妃也不多问。想开了好啊，想开了就能多多侍寝，怀上的可能更大了。
王聆仪跟着一起坐，她发现大多数人的目光都盯着一个方向。
春晖宫的正殿春晖殿和昭阳宫的昭阳殿一样，都是面阔五间。明间用来招待接见，西边的两间一般是寝屋，东边则是书房库房一类。眼下大家盯着的，就是寝屋那里。
没有了说话声后，那个方向就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痛喊声。不大，却让人听出来那人正遭受着折磨。
是朱昭仪，就算没见过，王聆仪也知道是她。
娘亲生前就经常帮人接生，每当人回来，她总是缠着娘亲问刚生下来的小娃娃是个如何模样。那时候，一家子还没去粱米县呢，王聆仪记得爹爹娘亲耐心地说着那些小娃娃们的样子。
可惜一年一年过去，她印象中的场景一天比一天模糊，王聆仪快要记不得娘亲了。
“贤妃娘娘——太医说胎儿太大，再生不下来，就有生命危险了。”“咕咚”一声，一位大宫女跑出来跪在了朱贤妃的面前。她头上都是汗水，眼睛也是红的。
“这可如何是好？贵妃娘娘您看呢？”朱贤妃一听，眼看着没了主意，就看向坐在上面的王贵妃。
“去请示陛下。”王贵妃不会沾手。
派去紫宸宫的人两刻钟后回来，也带回了皇帝的意思。
“诸位娘娘，陛下说能保都保。实在不行只能保一个，就保那个能活下来的。”
“就这么跟太医说吧。”王贵妃看向还跪在贤妃面前的宫女。
“是，贵妃娘娘。”宫女含着泪爬起来，都没站稳就往里冲去。
“啊——”许久之后，里面传来了一声更响亮的尖叫，似乎是人用尽了力气。
王聆仪左手握着右手，不自觉地也用了力。
她这还算是好的，有人直接晕在了地上。
“来人，送她回冬藏宫！”朱贤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裴氏，都觉得眼脏，“贵妃姐姐，妾逾距了。”
“无妨，你只是着急了些。把裴氏送回去吧，让她好好养养身子。”王贵妃今日肯定不会在乎，那是盛德妃的人，朱贤妃能出面再好不过。
盛德妃没说什么，学都学不好的玩意儿，不用太在乎。她已经有了皇二子，不需要别人用这些手段再要来一个孩子。
真要生下来了，养得熟吗？
裴氏被抬走后，王贵妃让人去了一趟内廷司，给等在春晖殿的人各自上了一份早膳。干等着也需要力气，总不能孩子还没生下来，所有人都这么耗着。
“妹妹们有身体不适的，可以先回去。李昭仪，你回去歇着吧。”别人可以留着，怀着身孕的李昭仪得送走。
之后朱昭仪和孩子如何，谁也猜不到，别冲撞了。
“是啊妹妹，你回去吧，姐姐在这里就行。”终于有人开口了，李惠妃都怕自己妹妹再留下去，就不敢生了，“顾美人，你陪着李昭仪一起回夏清殿。”
“是，惠妃娘娘。”坐在李昭仪半个身子后面的顾美人起身，她搀着李昭仪向其他几位娘娘告辞。
路过殿门口的时候，王聆仪分明发现那李昭仪脚步轻快，根本不需要人扶着。只是面上，她看起来需要人帮忙。
为什么会这样？王聆仪暂时猜不出来，总不能仅是为了离开这里吧？
日头一点一点往上爬，当日光把春晖殿全部照亮，进进出出的宫女、医女们多了起来。
慢慢地，殿里都是血腥味、都是苦药味。
早在日头晒进来的时候，坐在靠近殿门口的王聆仪几人就挪到了婕妤、美人们的后面。借着前面有人遮挡，王聆仪看到了身前人的小动作。
那是生了皇二女的薛美人，她总是在摸腰间挂着的香囊。也不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让她如此惦记着。
朱贤妃宫里的闵美人又出来了，她所生下的皇四子已在二月里的一场风寒中夭折。
“贵妃娘娘，诸位娘娘，方才朱昭仪已经服下了药。”她说完福身，然后回到了朱贤妃的身后位置。
不知是谁叹了一声，春晖殿更沉默了。
因为那药对朱昭仪来说，是要命的。可她不喝，她好不了，孩子更是生不下来。喝了，她还能拼一把力气。
日头逐渐偏西，在座的人也在草草用了膳后继续坐着。期间，大家前前后后都去过边上耳房更衣。
王聆仪更是在那里，好好活动了一番腿脚。
“哇呜——”才回来坐下没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让众人都来了精神。
“回禀诸位娘娘，昭仪娘娘生下了小公主。”是医女出来禀报的，“等里面收拾好，小公主就会被挪出来。”
“去吧，尽力保住朱昭仪。”王贵妃点点头，看向了下首一言不发的朱贤妃，“贤妃妹妹，眼下你是最适合照顾小公主的人。”她的皇长女养得挺好，再养个皇三女也不会有问题。
“再等等吧，或许朱昭仪还想再看看小公主。”又不是皇子，朱贤妃并不想抱回去。
王贵妃没有再劝，所有人都知道朱贤妃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可再如何，小公主稍后还是被抱了出来。奶嬷嬷惶恐地抱着孩子，去了春晖宫早就准备好的东后殿。
其他宫里有皇子皇女的，也都养在东后殿里。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里面的医女出来说朱昭仪暂时稳住了。
王贵妃闻言，就带着几位娘娘进去确认了一下。王聆仪因身份低，依旧等在春晖殿。
“都散了吧，今日大家也都累了，回去好好歇着。”看完出来，王贵妃又交代了医女几句，这才带头离开。
王聆仪走的时候，朱贤妃还留着。
一路回到绛云轩，没人说话。
“妹妹，我实在是乏了，我们明日再说。”夏圆荷也焉了，只想回去躺着。
“好。”王聆仪回到了自己的东屋，身体尽管很累，可她睡不着。
她是四月初一日被留下来成为官女子的，今日四月十二日。才这么几天时间，她遇到的事情就比过去一年遇到的还要多！
这期间，除她之外的其他四位官女子都侍了寝。虽然大家侍寝的方式不同，结局也不同，可到底过了进宫后的第一关。
然后，就是朱昭仪生产。
这位昭仪娘娘因为临近生产，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人前。但王聆仪听说朱昭仪一向康健，有了身孕后除了吃得多了些，圆润了些，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的妇人若是由娘亲来接生，定会母女平安吧？
至于几位娘娘说的怀相不好，那不是一看出来后就应该想办法调理吗？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这样？
是宫里的太医、医女没办法，还是有了办法却放任了？结合今日在春晖殿看到的，王聆仪更加倾向后者。
夏姐姐曾说过，那裴氏拉着皇帝在春晖殿书房胡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朱昭仪那里，昭仪娘娘当时还想跳起来打人呢！高位娘娘们都在场，这种消息是这么好传进去的？
朱贤妃在听说朱昭仪生的是个小公主后，脸色就有了一丝不对。虽然她很快调整过来，但王聆仪还是注意到了。
当然，当时其他几位娘娘们的表情也甚是精彩。
这么一想，王聆仪就不太想被借腹生子了。要真成了，她这样没家世的，还活得下来吗？朱昭仪还是宗室呢，不一样被喂了药！
天蒙蒙亮之时，绛云轩的门被敲响，朱昭仪还是去了。稍后不久，内廷司就送来了缟素的丧服。
王聆仪和夏圆荷素装来到春晖宫之时，春晖殿门口已经跪了一排人。
这其中，就有孙昭仪和葛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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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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