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缠绵如丝,笼罩着忘川之渡的山巅。灰蒙蒙的天幕下,一座白玉墓碑静静矗立,碑上刻着“寂清仙尊林云舟之墓”。
油纸伞滚落一旁,在积水中微微颤动。萧瑾逸直挺挺地跪在泥泞中,玄色帝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九年了,自从他将师尊囚禁在这往生芙蓉中,自从他血洗三界,自封为帝,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下跪。
“师尊。”他低唤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萧炎帝。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九年前,他还是忘川之渡最负盛名的弟子,是寂清仙尊引以为傲的徒弟。九年后,他已是人界帝君,手上沾满鲜血,其中就包括师尊的至交——忘川之渡的宗主夫妇。
外界都在传他要死了。那些蛰伏多年的宗门终于按捺不住,组成了讨伐联盟,誓要取他性命。今日已有探子潜入往生芙蓉,确认他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已至强弩之末。
“让他们抹干净脖子等着本座。”这是他对那些探子说的话,声音依旧冰冷威严,仿佛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
但此刻,跪在师尊墓前,所有伪装土崩瓦解。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仰头饮尽其中紫色液体。穿肠腐骨之痛瞬间蔓延全身,他却笑了,笑得凄凉而解脱。
“师尊,瑾逸来向您请罪了。”
最后的灵力从他指尖溢出,化作万千无形细针,飞向四面八方。除了那人,所有与他为敌者的心脏都被种下一根灵针。他若死,灵针即爆,无人可免。
这是他为这个世界准备的最后“礼物”。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往生芙蓉的每一片花瓣。这里本是师尊最爱的居所,种满了奇异的三色芙蓉,朝白暮红夜蓝,如梦似幻。九年来,他将师尊囚禁于此,夜夜占有那具清冷的身躯,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
“师尊...恨我吗?”他望着墓碑,声音越来越弱,“恨我也好...总比忘记我好...”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混着雨水滴落。意识逐渐模糊,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向前倾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墓碑上。
“等我...亲自向您...赔罪...”
最后一个字落下,呼吸停止。萧炎帝,这位血洗三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就这样跪在雨中,死在了他最敬爱之人的墓前。
鲜血从他额头的伤口渗出,顺着墓碑上的刻字蜿蜒而下,像是祭奠的铭文。
......
远处,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们穿着各色宗门服饰,小心翼翼地靠近,确认那位暴君真的已经气绝身亡。
“死了!萧瑾逸死了!”有人惊喜地叫道。
话音刚落,那人突然瞪大双眼,双手捂住胸口,惨叫一声倒地不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修士们一个个倒地身亡,心脏爆裂而亡。
唯有远处山道上,一个白衣身影驻足片刻,转身悄然离去,避过了一劫。
......
雨持续下了三天三夜。
当阳光再次洒向往生芙蓉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片本该随着寂清仙尊陨落而枯萎的花海,突然同时绽放,朝白暮红夜蓝,绚丽夺目,香气弥漫整个忘川之渡。
萧瑾逸的遗体仍然跪在原地,但周身被三色芙蓉的藤蔓温柔缠绕,仿佛被这片土地接纳、保护。
没有人知道,在服毒自尽的前一刻,萧瑾逸将最后一丝纯净灵力注入了这片师尊最爱的花海。没有人知道,九年来每个夜晚,他对师尊说的不是威胁与羞辱,而是深埋心底、无法言说的爱恋与悔恨。
更没有人知道,寂清仙尊林云舟,忘川之渡最年轻的长老,其实从未真正恨过他这个堕入魔道的徒弟。
阳光洒在相依的墓碑与遗体上,仿佛是一场跨越生死的和解。
芙蓉依旧笑春风,只是故人不再归。
头痛欲裂。
萧瑾逸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鼻腔却先捕捉到了一缕熟悉的茶香——清冽、微苦,如同雪后初霁的松针,是他记忆深处永远无法磨灭的气息。
寂清仙尊,林云舟。
这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混沌,令他骤然睁大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往生芙蓉内室的熟悉的穹顶,流转着淡淡的灵力光华,而非冰冷墓碑前灰暗的雨幕。身下是柔软异常的云丝褥,而非浸透雨水的泥泞。更重要的是……他身侧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颈侧。
萧瑾逸猛地侧过头。
林云舟就躺在他身边,安然沉睡。墨色长发如缎散落在枕上,衬得那张清俊出尘的容颜愈发白皙近乎透明。长睫低垂,遮住了那双平日里淡漠如琉璃的眸子。他穿着素白的寝衣,领口微微松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周身笼罩着那抹萧瑾逸刻入骨髓的冷冽茶香。
这是……?
萧瑾逸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却尚未完全长开,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但绝非后来那双沾满血腥、力量磅礴的帝君之手。体内流转的灵力虽纯厚,却远非巅峰时期的浩瀚。
他重生了。回到了他还只是忘川之渡首席弟子萧瑾逸的时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一刻他还跪在冰冷的雨水中,额头抵着师尊的墓碑,穿肠毒药的剧痛和灵力彻底抽空的虚无感尚未完全从灵魂中褪去。下一刻,他却回到了……回到了他十六岁那年,某个他胆大包天、借着酒意偷偷潜入师尊寝殿,爬上师尊床榻的夜晚。
剧烈的情绪冲击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是梦?是幻?还是死后的执念所化?
他不管。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猛地伸出手,将身边温热的身躯紧紧搂入怀中。手臂环过那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对方散着茶香的颈窝。
真实的体温,清晰的心跳,微微起伏的呼吸……这一切无比真实地告诉他,林云舟还活着。温暖地、完整地活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是那座冰冷的墓碑,不是记忆中逐渐模糊的容颜,不是九年囚禁中那双日益沉寂的眼。
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酸楚瞬间淹没了萧瑾逸。他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人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前世最后九年的强取豪夺、相互折磨,以及更早之前那些可望不可即的克制与隐忍,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不顾一切的贪婪。
他抬起头,借着室内微弱流淌的灵光,贪婪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师尊的皮肤细腻如瓷,唇色很淡,像初春的樱花瓣。
鬼使神差地,萧瑾逸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轻地凑了过去,将自己的唇轻轻贴上了那两片微凉的柔软。
一触即分。
如同偷尝了世间最珍贵的甘露,又怕惊扰了这场过于美好的幻梦。
唇上残留的触感却无比真实,带着林云舟特有的清冷气息。
心脏鼓噪得厉害,混合着少年身体无法抑制的悸动和前世灵魂剧烈的震颤。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的流浪者,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将头重新埋回那令人安心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清冽的茶香。
酒意未散,重生的冲击过后,是难以抗拒的疲惫与困倦。前世赴死前的决绝与惨烈,与此刻怀抱中的温暖安宁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对比。
他不敢深思这究竟是真是幻,只想牢牢抓住这一刻。
萧瑾逸依偎着林云舟,如同藤蔓缠绕着唯一的乔木,在令人心安的气息包裹下,意识逐渐沉沦,最终再次陷入了沉睡。
窗外,往生芙蓉在夜色中无声绽放,悄然变换着色彩。
内室之中,茶香氤氲,只剩下师徒二人相偎而眠的呼吸声。年轻的弟子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他的师尊禁锢在怀中,仿佛跨越了生死与时光,终于攫取到了他唯一执念的温暖。
而林云舟,依旧沉睡,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包括这个逾越的拥抱,和那个偷窃而来的吻。
【地府·投胎办事处·抽象小剧场】
场景:地府投胎排队处,队伍蜿蜒如长龙,一眼望不到头。雾气昭昭,鬼影幢幢。
林云舟:(身穿素白鬼魂制服,胸前别着“年度勤劳模范鬼魂”徽章,手里拿着一张号码牌,上面显示:99,999,999)眉头微蹙,看着前方几乎凝滞的队伍。他默默计算着:勤恳工作一年,功德积分即将攒够,很快就能换到投胎优先券……
办事员:(隔着窗口,面无表情机械音)下一个。44,444,444号,萧瑾逸(生前备注:人界帝君/大规模无差别陪葬项目发起者)。因其阳世亲属及“被自愿”关联方焚烧纸钱数额巨大,功德箱爆满,优先通道开启,直接晋级VIP投胎套餐。请速至VIP通道办理。
林云舟:“……”(手中的号码牌微微捏紧)
身后传来无数鬼魂羡慕嫉妒恨的嗡嗡议论。
林云舟:(沉默片刻,走到办事窗口)请问,能否……将我提前安排?
办事员:(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空洞)不符合规定。请按号码排队。预计等待时间:九千七百年。
林云舟:“……”
就在这时——
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骚动,伴随着惊呼和鬼哭狼嚎。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炮弹,裹挟着浓郁的煞气和……一贫如洗的功德值,猛地冲破了排队护栏,直直朝着窗口撞来!
萧瑾逸:(发型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点死前的血迹和茫然,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号码牌:999,999,999)气喘吁吁地站稳,一眼看到窗口前的林云舟,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找到主人的大型犬:“师……”(尊字还没出口)
林云舟缓缓转过身。
看到萧瑾逸的瞬间,他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果然又是你”的裂纹。
周围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林云舟甚至没有多看萧瑾逸那副惨状和亮晶晶的眼睛一眼,直接抬手,薄唇轻启,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
“邵规。”
“召来。”
一道银光闪过,伴随着清脆的鞭鸣,一柄通体银白、缭绕着寒烟与寂灭气息的长鞭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萧瑾逸:“!!!”(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转为惊恐,下意识后退一步)“师、师尊?等等!这里是地府!要遵守……”
话音未落,银鞭已破空而至,带着凌厉的呼啸,精准地抽向某位刚死不久、不懂规矩、还疑似插队(物理意义上)、并且极大可能延长了自己投胎等待时间的冤种徒弟。
鞭声炸响,伴随着某帝君响彻地府的痛嚎。
众鬼:“!!!”(瑟瑟发抖,迅速后退,空出一大片场地)
办事员:(默默关上了窗口,挂出“暂停服务,处理内部纠纷”的牌子)
地府今日,依旧鸡飞狗跳。
洋柿子内心独白:我忘了云舟已经没有灵核了,召唤不了邵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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