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凰打开房门,离开阁楼。
“垂泪祖母”骤然发难,一股无形的力量袭向路逢凰。路逢凰躲不掉,像一千斤重的拳头砸到了他的头上。他痛苦地想:“祖母,你也想不出拦我的办法了吧?以前还要装我妈妈哄着我留在你身边呢!”
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僵硬地站起来,长期囚禁和失血过多让他脚步虚浮。好在“祖母”似乎停止了攻击,也许是认为再打一次路逢凰就要死了。
路逢凰摸索着穿过迷宫般幽暗的回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胳膊上层层叠叠、新旧交织的疤痕,那是每月“祭祀”留下的印记。
他终于打开了城堡的门!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捂住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世界在冰冷的月光中旋转、变形。脚下柔软的青草触感陌生得可怕,带着湿漉漉的凉意,他几乎以为那是某种活物在舔舐他的脚踝。
“哈……哈哈……”他喉咙里挤出怪异的笑声,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目标只有一个:一大批枯木后的那片在月光下摇曳的、茂密的、还有生机的树林。树林在他眼中不是植物,而是一片巨大的、会呼吸的、能吞噬追踪者的绿色阴影,是安全的巢穴。
啊,不对,还要去找点血喝,不然到不了那里。地库,储备粮们在里面睡觉……地库的门在那边……
“祭司大人?”
一个温和的声音像冰冷的蛇,猝不及防地缠住了他的脚踝。
路逢凰猛地刹住,全身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是一只吸血鬼仆人。很遗憾,不是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些吸血鬼。
“夜里风凉,您怎么出来了?”保罗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您该在阁楼上好好休养的。”
路逢凰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那单薄的胸膛。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屋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透气?”保罗向前走了几步,浑浊的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过路逢凰苍白的脸、凌乱的衣衫、以及那双光着的、沾满草屑和泥泞的脚。“透气需要带着行李吗,大人?”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掠过路逢凰鼓囊囊的斗篷口袋。
恐惧扼住了路逢凰的喉咙。他下意识地后退,脚跟却绊在草根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我只是走走……二长老的床单你洗了吗?她、她有洁癖!你别管我……”
保罗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那层虚伪的关切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冰冷的实质。“床单洗了。我的工作是照看花园,以及……确保尊贵的大人们不会在夜里走丢。”他伸出手,那手指干枯如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跟我回去吧,祭司大人。长老们回来若见不到您,会担心的。”
“他们才不会!”这句话像尖刺一样扎破了路逢凰强装的镇定。他猛地挥开保罗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起来,“保罗!看着我!你看看我!你忘了是谁在你女儿被拖进三长老房间时,帮你把她送走的吗?!你跪着求他们放过她的时候,是谁给了你那条通往地窖的密道钥匙?!是我!”
保罗的表情有瞬间的动摇,像是古井微澜,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大人。”
“三十年……”路逢凰像是被这个词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跪倒在潮湿的草地上。冰冷的湿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膝盖,他语无伦次地哀求:“就一次……保罗,就这一次!放我走!我看够了……那间屋子,那把刀,每个月流不尽的血……他们要把我榨干了!求你,就当没看见……”他颠三倒四地哭求着,把自己曾施与的恩惠当作筹码卑微地捧出。
保罗低头看着他,眉头深深皱起,那目光里没有感激,没有怜悯,反而像是在评估一件破损的物品。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祭司大人,”他缓缓蹲下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我听说……实力越强的血族,血液里蕴藏的力量也越强大。听说喝了上位者的血,就能获得对方的力量……甚至,让低等的吸血鬼,也能跻身血族之列……这是真的吗?”
路逢凰的哭泣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泪痕,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所有的恐惧、哀求、脆弱都在一瞬间蒸发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震惊和……了悟。他直勾勾地盯着保罗,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张脸。几秒的死寂后,他突然爆发出一种尖锐、破碎、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你也要……你也要我的血?!”他笑得浑身颤抖,眼泪再次涌出,却是绝望和疯狂淬炼出的毒液,“好!好!都想要……都来吧!”
笑声未落,跪在地上的路逢凰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暴起!不再是哀求,而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将猝不及防的保罗推倒在地!保罗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隐藏在草丛中的尖锐石头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眼中的惊愕和贪婪便瞬间凝固,身体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一片浓稠的黑红色,从他头下缓缓蔓延开来,渗入草地,散发出铁锈与泥土混合的腥气。
吸血鬼原本是普通人类,一些情况下会被血族转化成以血为生的非人怪物。
它们还是会像人类一样衰老,但大部分会夺走人类生命的事物却无法带走吸血鬼的生命,如寿命、疾病、饥饿等等。吸血鬼战斗力低下,飞不出森林,无法到人类居住地获取食物,只能霍霍一些附近的小动物。
因为吸血鬼没有天敌,而大部分动物但是它们的食物,克尔家族城堡附近森林的生态平衡很快遭到了破坏。
由于吸血鬼们的“精耕细作”,克尔家族城堡附近的森林深处已经形成了一大片枯木,只有外围的森林还保持着活力。等枯木范围大到吸血鬼不能在晚上飞出,森林的好日子就来了。
阳光会烧伤血族,却不会烧伤吸血鬼,因为吸血鬼碰到阳光就会灰飞烟灭来不及受伤。枯木不能给吸血鬼通过庇护,吸血鬼无法穿过枯木林去霍霍外围的森林。
而且,绝大多数吸血鬼被血族抛弃就会死。
仁慈的克尔家族表示,只要诸位吸血鬼来给我们打工,我们就可以开放一楼给你们躲太阳。
克尔家族的奴仆每天要负责打扫卫生,处理那些被血族们吸干了的人类尸兄,还要负责种菜养花。
菜,是给血族老爷们的储备粮吃的;花,是给血族老爷们看的。
血族老爷们给仆人们劳动的回馈是,允许这些丑陋生物的存在,让它们在城堡里面活动,避免在户外被晒死,不在高兴的时候拿它们的性命取乐,不高兴时另说。
是的,血族不给吸血鬼提供食物。也由于外面生态环境恶劣,吸血鬼们也找不到动物。于是,吸血鬼们的食物来源只剩下两条途径:
一是在打扫卫生时寻找被血族老爷们抛弃了的还没有被吸干的人类;
二是衰老到不能自保的同类。
等吸血鬼们老到打不过其他吸血鬼时,它的同类便会一拥而上把它吸干,然后折叠好放进柴房。柴禾是必备品,一般用干尸制作,比木头耐烧。
虽然血族老爷好吸血鬼们是不怕冷的,但储备粮着凉了容易生病。
病了血就不好喝=喝不到鲜血的老爷会生气=仆人们会遭殃。
虽然在吸血鬼还是人类时血族们十分享受与他们一起共度良宵,但他们不幸变成非人类后,尽管外貌上没有太多的改变,血族老爷还是一脚把它们踹下床。
克尔家族的血族钟爱人类,血族与血族搞对象都是性少数,更别说普遍被血族看不起的吸血鬼。
人类变成吸血鬼后,血液循环会停止,吸血鬼身体里的血是失活的,按血族的说法是:吸血鬼的血有臭味,喝了会被诅咒(拉肚子)。
不过纯种血族的新生儿比混血儿多得多,因为混血胎儿在母体内会吸食母亲血液,人类母亲很难活到分娩。
而血族喜欢在攻位,包括女性血族,所以克尔家族的女性血族怀上人类孩子的概率也很小。
血族的寿命很长,一般在三百岁才开始衰老,而拥有“垂泪祖母”的克尔家族甚至可以永远保持青春,也就不那么在意生育率。
路逢凰喘着粗气,瘫坐在保罗逐渐僵硬的尸体上。他歪了歪头,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疯狂的光芒渐渐褪去,换上一种近乎天真的、茫然的困惑。
“好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终于……没有人能拦着我了。”
他完全无视了脚下那具尸体,仿佛那只是一堆碍事的垃圾。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扭曲而纯粹的、属于孩童般的笑容。
“自由…”他轻轻地、满足地叹息一声,然后迈开脚步,哼着不成调的、破碎的音节,像个终于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蹦一跳地、带着满身的血腥和天真无邪的疯狂,朝着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跑去。阳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他染血的脸颊和手臂,也照亮了他眼中那片彻底沉沦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黑暗自由。
路逢凰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过那片枯木林,钻进茂盛的树林里。他找到一条小溪,清洗了身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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