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几人叙旧并交换联系方式后,陆既明便起身道别。
苏见青他们还是老样子,总爱趁着午休从学校溜出来吃饭,甚至不惜特地打车从县城跑到市中心。
虽说路不远,不堵车时很快就能到,但这份说走就走的劲儿,确实一如当年。
这让他不禁想起高一刚开学不久时,苏见青和盛安也总喜欢拉着他们几个,在晚自习时偷偷溜出学校疯玩。
有时是去网吧开黑打游戏,有时就只是躲在操场边的小树林里,借着路灯打几局斗地主。
他尤其记得有一次。那天中午他请假回家一趟,结果和许茨梦大吵一架,嘴角被打出淤青。下午回到教室,他全程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盛夏的午后,蝉鸣聒噪不绝,闷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他不想抬头,不愿任何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而奇怪的是,那天真的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
就连盛安和宋佳凡下课后来他们班门口晃悠,探头探脑地张望……
最终他们也只叫走了苏见青,并没有来喊他。
直到晚自习时,一个纸团精准地丢到他桌上。展开一看,是苏见青的字迹:“下课小树林,速来。”
他依言前往。刚走进那片昏暗的树影,刘佳凡就端着一个插着蜡烛的小蛋糕走了出来。
盛安被苏见青推到他面前,脸上摆出夸张的惊喜表情:“哇!你们居然记得我生日!”
陆既明愣了一下,随即被拉过去,和他们一起分吃了那块甜腻的奶油蛋糕。
他安静地听着他们插科打诨,虽然没怎么说话,却奇异地并不觉得格格不入。
吃完蛋糕,苏见青用手肘碰了碰他,随口问:“现在开心点儿没?”
他懵懂地点点头。苏见青和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着起哄:“那行,咱们再喝点儿,给小安安过个真正的难忘生日!”
虽然后来他因为酒精过敏并没喝多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偶然得知——
盛安的生日根本不在六月,而是在十一月。
那个蛋糕,那场闹剧,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笨拙而温柔的方式,试图哄他开心。
……
陆空在陆既明走之后,煲了点粥和汤,叼了块面包就出门了。
他开车驶向贫民窟,一路上指尖轻轻地敲着方向盘,神情肃然地看向前方。
到了贫民窟后,他七绕八绕过几个小巷口,终于停留在他家面前,敲响了门。
敲了一会,里面没人来开门,他耐心地靠在旁边的墙上,掏出手机给陆既明发着信息。
过了一会儿,他余光注意到有个女人朝他走来,警惕地审视着他。
“你干什么来的?”许茨梦手里提着一盒药,站在门前望着他。等看清了陆空的脸后,她忍不住抖了抖,尾音带着些颤意:“你……”
“阿姨,”陆空缓缓启唇,语气客气又疏离:“我是陆既明的朋友,这是他拖我带给您的。”
说罢,他递过手中的保温壶,但是许茨梦并没有伸手接过,反而退后一步:“里面装着什么……”
“您别担心,”陆空叹了一口气道:“是他给您煲的粥和汤,不是什么尸体之类的。”
许茨梦见他确实没什么动机,接过保温壶后,转身快速地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迅速“砰”地一声将他隔绝在外,然后他就听见门上了锁的声音。
陆空:“……”
他见许茨梦不太想见到自己,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这条狭窄破旧的巷子。
他从贫民窟里出来,将车子开到海边。
下车后,他走到沙滩上,点燃一支烟,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陆既明给他回了信息。
他们的头像都是微信的原始头像,微信名也是原始的用户名字,一堆乱码。
十五分钟前,陆空给他发了条消息。
陆空:我晚上不回来吃,饭菜给你弄好了,加热一下就能吃。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面。
陆既明回了句:行。
他收起手机,缓缓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水时不时冲刷着他的腿。指缝间夹着的烟熏红了他的眼睛,他咳嗽一声,掐灭了烟。
他眺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忽然启唇对着蔚蓝的大海说道:“好久没来过了,你那怎么样?”
“上辈子,你的遗书让我把骨灰撒进海里,我照做了。现在,我来看看你。”
他对着海浪喃喃自语,仿佛那里真的坐着一个人。直到一个更大的浪头打来,冰凉的海水溅到他脸上,他才猛地一怔,有些失笑地摇摇头:“但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至少我还替你活着。”
“我扮演着你的角色,完成着你的任务。虽然上辈子太笨,死掉重活一世之后,现在才知道你是谁。”
“我这种人是不是又蠢又可怜。”
陆空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喉结滚动,缓缓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很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那天会出车祸的,为什么要提前留一封遗书给我。”
“还有,你为什么,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回应陆空的,只有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
陆空不知道在海边坐了多久,烟是一根一根接着抽,算起日子来,他上一次抽的这么凶的时候,还是在上辈子的陆空出车祸之后。
直到他又一次摸了摸烟盒,里面的烟被抽完了之后,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有些恍然。
他也曾和陆既明说过一样的话——
他们都讨厌抽烟的人。
但如今,他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讽刺地成为了那个抽烟的人。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干,抽烟对他来说能宣泄很多无法表达的情绪,能减缓他的压力和焦躁,最重要的是——
他撞见陆空抽烟之后,开始迷恋起了烟草的味道,仿佛吸入那些有害的烟雾,就能更靠近那个人的灵魂一点,更能理解他选择在痛苦中沉沦的心情。
他将烟头拿着一个塑料袋包住,上车前扔进了一个垃圾桶里。
陆空驾驶着车来到贫民窟附近的一个便利店,进去之后准备买包烟。老板娘坐在前台,接过他递来的现金后,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蓦地愣住。
“小伙子,怎么哭啦?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老板娘主动开口说道。
陆空愣住,反问道:“我哭了?”
“这还不是哭了?你看你眼睛又红又肿的,你这么俊的小伙子,失恋了就再找嘛!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你这种的?我有个侄女……”
陆空下意识望向旁边的玻璃窗,虽然映像模糊,但他依然能看清自己那副失魂落魄的低沉神态。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老板娘笑嘻嘻地说,“我侄女刚读大学,可厉害了,她从小就喜欢小帅哥,姨给你介绍一下,怎么样?”
陆空刚要摇头拒绝,忽然,玻璃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收起烟盒,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那男人看着将近四十岁,身材高大,正叼着烟悠哉悠哉地漫步在巷子里。
陆空的脑中升起了不可名状的情绪,那些情绪拉扯着他紧绷的神经,推着他跟了上去。
男人最终停在了陆既明家门前,大声拍打着门:“开门!开门!”
隔了好久,门才被缓缓打开,里面的女人露出疲惫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张嘴说出一句话,那个男人先是一巴掌掌掴了上去:“臭婆娘,你他妈聋了是吗?”
陆空对着眼前的场景早已不见怪,他站在墙的后面,垂头把玩着打火机,听见女人缓缓说道:“又赌输了?”
“要五百,赶紧拿出来。”男人紧皱着眉,不耐道。
过了一会,许茨梦拿着五张人民币出来,对陆丰说道:“陆丰,过几天跟我去民政局离婚。”
陆丰拿起那五张人民币,戏谑地拍了拍她的脸:“我晚上还会回来,你自己看着办,这种话说太多了我也会烦,别以为你离婚了就……”
没等陆丰说完话,许茨梦“砰”地一声将门砸上。陆丰险些被门砸到鼻子,恼羞成怒,更大力地拍着门:“滚出来!妈的!”
眼看着门正要被他踹坏,陆空从墙后面走了出来,佯装成路人,对着眼前疯癫的陆丰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叔叔,你再砸门我就报警了。”
陆丰混浊的双眼扫过陆空,眉头紧锁,态度恶劣:“哪来的滚哪去!老子教训自家婆娘,轮得到你个小屁孩管?”
陆空与他身高相仿,但挺身而立时,那股冷冽的气场却仿佛凌驾于陆丰之上。
他丝毫不在意陆丰飞出来的唾沫星子,继续说道:“是吗?那我还真就喜欢多管闲事。”
陆丰气还没消下去,听见这句挑衅的语气,更是暴躁不已地准备抬起脚踹他:“妈的,你这个狗娘养的小畜生……”
下一秒,陆空一拳挥了上去,三两下就制服住了陆丰,他膝盖压着陆丰的脊椎,钳制住了他的双手,用手肘狠狠肘击了几下他的头。
他下手是真不带一点感情,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出言嘲讽两句话,就比如现在,他一只手钳制陆丰的双手,另一只手抓起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当然是小畜生,那不是从你这个老畜生的精子里游出来的种吗?”
说完,他放下陆丰昏迷的闹袋,刚站起身时,他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视线挪开,与窗边站着的许茨梦对上视线。
她的眼神毫无波澜,如一潭死水。
仿佛对于陆丰被打的场景早已习惯,在他们视线对上的片刻,许茨梦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帘。
陆空垂头看了眼昏迷的陆丰,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悲哀又麻木,最终他站起身,决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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