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子出殡。
“起灵——”
礼官悠长的唱喏声划破天际。
文武百官身着素服,分列送葬队伍两侧,神情肃穆。白幡如雪,在风中猎猎作响。
芙蓉搀扶着赵栩,缓缓登上皇宫东侧的阙楼。
依照大梁礼制,父母不能为子女送葬,身为一国之君的赵栩,只能以这种方式,遥送太子最后一程。
送葬队伍渐行渐远,化作一条白色的细线,消失在眼前。
“咳咳——”
赵栩剧烈咳嗽,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晃。
芙蓉将他扶好,蹙眉道:“父皇,城楼风大,咱们回去吧。“
赵栩转身往回走,脚步踉跄地往下走。还未下两步,他突然身子一颤,“噗”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软倒在芙蓉怀中。
“父皇!“芙蓉大惊失色,呼喊道,“快传御医!”
她心中暗自着急,眼下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绝不能出事。她还要倚仗他,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位置。
丽娘自昨夜起便一直跟随在侧,此刻急忙奔向御医署。
不多时,张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诊脉良久,张御医眉头紧锁,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如何?”芙蓉忧心忡忡,“父皇的病可严重?”
张御医轻声道:“公主不必过分忧虑,陛下这是悲恸过度,导致旧疾复发,好生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他顿了顿,郑重地告诫:“只是这期间,万不可再让陛下动怒,更不能操劳过度。”
芙蓉连连点头:“我记下了。”
张御医重新开了方子,仔细嘱咐后方才离去。
见赵栩沉沉睡去,芙蓉这才退出寝殿。
刚出来,迎面走来一个年过四旬、步履蹒跚的男子——安远侯谢澜,谢元昭的父亲。
此前领军抵御外敌,不幸受伤,落下腿疾,不能再上战场。
如今留守在京,任京都守备兼禁军统领。
“老臣见过公主。”
芙蓉颔首回礼:“谢侯爷不必多礼。”
“听闻陛下突然昏厥,不知可否安好?”谢澜关切问道,“陛下可曾醒转?”
芙蓉沉吟片刻:“父皇方才睡下,眼下不宜打扰。谢侯爷若有要事,可告知于我,待父皇醒来,我定当及时转达。”
“无甚要事,只是前来探望。”谢澜微微一顿,“太子薨逝,朝局动荡。劳烦公主转告陛下,老臣自当加强巡视,以防不测。”
芙蓉赞许道:"有劳谢侯爷费心。如此,我便先去为父皇煎药了。"
御医署内也是一片忙乱。
丽娘守在药炉旁,使劲扇着扇子。
“别扇了,别扇了。”一位御医连忙制止,“这药需文火慢煎,火势太猛,药气就全散了。”
丽娘眨着懵懂的大眼,“哦”了一声,转而给自己扇风降温。
芙蓉站在廊下,听见两个医女在一旁闲聊,不禁留意起来。
“要说徐家大姑娘对太子当真是一片痴心,竟追随太子去了。”
“我听说,先前徐国公本不愿她当储妃,想让她嫁给谢侯爷的公子,可她死活不肯,还哭着进宫求皇后娘娘呢。”
“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
“特意选在太子出殡前夜投湖自尽,可见用情至深。”
“说来也巧,那废湖挨着冷宫,平日根本无人前往。若非天亮时被发现,怕是就白白香消玉殒了。”
“找到时,人都泡肿了……”
“别说了,怪瘆人的。”
“……”
芙蓉静静听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在皇后一病不起,无暇他顾,省了她不少麻烦。若有人深究徐婉之死,发现并非投湖自尽,那才真是棘手。
赵栩一早得知徐婉死讯,为防徐家借机生事,当即下旨册封她为太子妃,念其一片痴心,准予与太子合葬。
一纸诏书,了却所有后患。
从此再无人追究,唯一的证据也随黄土掩埋,永无对证之日。
芙蓉终于松了口气。
此后数日,芙蓉寸步不离地守在赵栩身边,亲自侍奉汤药。想来侍疾的妃嫔,全被她打发去坤宁宫照顾皇后。
连日操劳,芙蓉逐渐感到不支。趁赵栩歇下,她回到关雎宫小憩片刻。
迷迷糊糊走进贵妃寝殿,她倒头就睡。
陆山山在一旁嗑着瓜子,悠悠道:“每日伺候汤药有何用?他又不会多看你一眼。”
芙蓉抱着锦被,眼皮沉重:“娘娘,我实在乏得很,让我睡会儿吧。”
“你累与我有何相干,还不是你自找的,尽做些无用功。”陆山山无力吐槽。
虽疲惫不堪,芙蓉却难以入眠,贵妃的话在耳边萦绕。
小憩片刻,她缓缓睁开眼来:“那依娘娘之见,我该如何让父皇注意到我?
“煎药送药的差事,多少人抢着做,也子会有人去做,你何必在这上头浪费时间。”陆山山一针见血问题所在,“太子一去,留下诸多政务无人料理,你正该从此处着手。待你崭露头角,无人反对便是众人接纳的开始。”
芙蓉以手枕头,觉得此言在理,琢磨着从哪里入手。
“明日我便试试。”
当务之急是养精蓄锐。
语毕,她刚合眼,又突然惊醒,直直坐起,盯着贵妃:“娘娘先前不是说不帮我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怕不是有求于她。
“哪有……”陆山山继续嗑着瓜子,“我只说不去见那老登,又没说不帮你。谁让你我有缘,同病相怜?女子之间,自当互相扶持。”
“当真?”
“是真是假,你试试便知。”
芙蓉半信半疑,心中暗自盘算。
休息半个时辰后,她匆匆起身往御医署取药。
不得不说,贵妃是真会过日子,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从不过问旁的事情。
她方才偷懒小憩片刻,这会只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喜欢上这种活法。
可她终究与贵妃不同。
贵妃处处有父皇护着,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她不同。
她只能靠自己。
赵栩服过药,靠在床头批阅奏折。
芙蓉在一旁守着,端茶倒水。
“嘉福,让李总管传话,明日照常上朝。”赵栩突然吩咐。
“可是……”芙蓉一怔,“御医嘱咐您需静养,不宜操劳。”
赵栩摆手道:“国事为重,岂能懈怠。”
芙蓉还要再劝,却被他厉声喝止:“不必多言,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
芙蓉只得噤声,默默将批阅过的奏折整理齐整。
交代完李总管,她站在廊下,望着墨色天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不再劝阻,陪着赵栩批了一夜奏折。
赵栩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四更天便起身更衣。李总管忧心忡忡,芙蓉也早早过来打点。
“待会儿我扶父皇上朝吧。”
“不必。”赵栩语气冷淡,“女子上朝,成何体统。”
看来此事没有那么容易。
芙蓉心中不悦,却不敢表露:“我不进殿,只送您到门口。”
赵栩默许了,任由宫人整理冕服。
这时李总管进来禀报:“陛下,朝臣都已到齐。”
“将奏折带过去,发还他们。”
李总管使个眼色,小内侍们连忙照办。
就在赵栩转身之际,芙蓉上前搀扶,暗中踩住冕服一角。
“砰”的一声,赵栩踉跄跪倒在地。
“皇上——”
“父皇……”
赵栩摆手制止众人搀扶:“无妨,朕自己能起来,咳咳……”
芙蓉伸出手臂让他借力。赵栩咬紧牙关,忍着膝上剧痛,试图站起。
她感到他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捏碎。
然而他终究没能站起,背上似有千钧重负,几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芙蓉见状,忙唤李总管一同搀扶他起来。
起身后,赵栩推开李总管,还想独自上朝。刚迈出一步,身子便软了下去。
这一次,她没有动手。
“父皇,还是以身体为重,不急于一时。”
赵栩望着近在咫尺的殿门,最终放弃。他颓然坐回床上,垂首不语。
李总管不知所措:“朝臣们还在等候,这该如何是好……”
“无妨,我去打发他们。”芙蓉抱起一摞奏折,“李总管在此照看父皇,我去去就回。”
不待众人反应,她已抱着奏折疾步走向金銮殿,拦都拦不住。
朝臣见来者是她,面面相觑。为首的左相脸色尤为难看。
芙蓉将奏折交给内侍分发,朗声道:“父皇身体欠安,这几日不便临朝。今日召诸位前来,是要你们各司其职,不得懈怠。若有玩忽职守者,严惩不贷!”
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左相上前一步:“臣等自当尽职。只是不知公主为何在此?须知女子不得干政。”
“我不过是来代父皇传个话,诸位何必大惊小怪。”
众臣噤声。
“既无异议,那便退朝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左相。左相面露不爽,拂袖而去,众臣随之告退。
待众人散去,芙蓉拭去额间细汗,目光落在那张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之上。
她伸手轻抚扶手上的雕龙,回首俯瞰空荡的大殿。
俯视众生,执掌乾坤,难怪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
既然人人都可觊觎,为何她不能?
她偏要试一试这至高无上的滋味。
我们女鹅会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的[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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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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