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鸡鸣破晓。
一切果然不出她所料，贵妃根本起不来送她去尚书房。
临行前，芙蓉仍不死心，再次来到床榻边，试图将那个深陷梦乡的人唤醒。
“娘娘，您昨日明明答应了我的……”
陆山山睡眼惺忪地哼唧了两声，翻过身去，又没了动静。
宫女紫霞轻步上前，小声劝道：“公主，算了吧，明日再送也是一样的。”
“是啊，”另一名宫女青雀也低声附和，“再耽搁下去，怕是真要迟了。”
芙蓉无奈，只得放弃。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她匆匆赶往尚书房。
天刚蒙蒙亮，尽管她一路小跑，却仍是最后一个抵达的人。
所幸太傅还未到，否则免不了一顿责罚。
尚书房内男女同堂，左侧为男席，中间置有一张长屏风，将右侧的女席隔开。
左侧首座是太子赵溥，其后依次是徐国公的长子徐翰，末座则是一个不起眼的少年——谢元昭。
不过此刻，芙蓉尚未留意到他，谢元昭也未曾关注她。
右侧首座是嘉宁公主，紧接着是她的位子，后面还有两个座位，坐着徐翰的两个妹妹——徐婉和徐姝。
芙蓉顺利找到自己的位置，正欲坐下，却迎上嘉宁和她两位表妹投来的不屑目光。
“这尚书房何时成了宫外的菜市场？什么人都能来凑热闹。”嘉宁语带讥讽，毫不掩饰心中不满，“我还是更怀念从前同表兄一道在此念书习字的时光。那时只有我们几人，清净得很。不像现在，有些人一来，就跟野鸭子似的四处乱窜，吵吵嚷嚷。”
这番话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芙蓉听出了其中的明嘲暗讽，正欲开口回应，太傅却恰在此时走了进来，她只得作罢。
靠着前世粗略学得的一些基础，她勉强能跟上太傅的讲学节奏，倒也不算太过吃力。
上午散学后，芙蓉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关雎宫。才踏出尚书房，便撞见了嘉宁和她的两位表妹。
“你当真以为认了贵妃做母亲，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了？”嘉宁挑眉调侃。
芙蓉依礼向她问安：“嘉福见过姐姐。”
“可别叫我姐姐，我嫌晦气。”嘉宁嗤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样，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不是野孩子，我也是父皇的女儿……”芙蓉试图解释。
嘉宁与两位表妹却突然放声大笑，全然未将她放在眼里。
“你既然也是父皇的孩子，那他为何不亲自送你来尚书房？”嘉宁继续咄咄逼人，“不止如此，怎么连贵妃也不来送你？”
芙蓉心中本就不是滋味，此刻更是手足无措。
徐婉接着嘉宁的话往下说：“你还不知道吧？嘉宁表姐和太子第一日来尚书房念书时，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同送来的。”
“何止是早上送来，散学时也是一道亲自来接的呢。”徐姝笑着补充。
原来只有她是孤零零一人前来尚书房。
她与嘉宁，终究是不同的。
芙蓉默默低下头，酸涩之感在心底肆意蔓延。
“怎么，这就受不了要哭了？”嘉宁嫌弃道，“真没劲，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看来是高估你了。说两句就委屈，有本事你去向父皇告状啊，看他护着你还是护着我。”
语罢，三人扬长而去，独留她僵在原地。
芙蓉并非不敢反驳，只是忽然想起刘厨役此前的告诫，只得暂忍一时之气。
她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嘉宁潇洒离去的背影，任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就在泪珠即将滑落之际，她猛地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抱紧怀中书本，快步朝前走去。
回到关雎宫时，已过午时。
陆山山正提着锅铲从西侧的小厨房里走出来，兴冲冲地迎上前：“回来啦，再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芙蓉却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径直走向寝殿。
“这是怎么了，受欺负了？”陆山山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还是第一日不适应？”
芙蓉仍是一声不吭，摇了摇头便进屋去了。
陆山山本想跟上去问个明白，奈何厨房灶上还烧着菜，只得先回去照看火候。
这半个月来，御厨房送来的饭菜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道，她早就吃腻了。
关雎宫西配殿旁恰巧有个小厨房，于是她决定重操旧业，既当打发时间，也能自己做点合口的。
虽然没有燃气灶有些不便，但至少有宫人帮忙劈柴生火，倒也不算太难。更何况用柴火烧饭，别有一番烟火气。
忙活了大半天，陆山山盛出一碗红烧肉，又利落地炒了一盘白菜，连同柴火煮的白米饭一齐端上桌。
“吃饭啦！”
她将饭菜摆好，热情地招呼芙蓉过来用餐，对方却无动于衷。
只见芙蓉木讷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第一日上学不习惯很正常的，”陆山山试图开解，“我以前也是这样，过几日就好了，快来吃饭吧。”
她生拉硬拽地将芙蓉带到饭桌前坐下，饭菜香气扑鼻，但芙蓉依旧毫无食欲。
“世上没有什么是吃一顿好的解决不了的，”陆山山给她夹了一块七分瘦三分肥的红烧肉，“如果有，那就吃两顿、三顿。”
见对方仍提不起兴趣，陆山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厨艺，忙先尝了一口红烧肉。
肥而不腻，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她的厨艺一如既往地精湛。
“娘娘今早为何不送我去尚书房？”芙蓉终于鼓起勇气问她。
“这个嘛……”陆山山咬唇，尴尬一笑，“不是太早了嘛，我实在起不来……”
芙蓉较真道：“可您昨晚明明答应了我的，怎能出尔反尔？”
陆山山略显慌乱，忙又给她夹了块肉：“我知错了，这不是特意下厨给你做好吃的赔罪嘛。你快尝尝，若是不好吃再怪我也不迟。”
芙蓉只得暂且作罢，尝了尝她做的饭菜。初入口有些甜腻，而后是肥肉的油香，越嚼越香，竟有些上头。
“有点太腻了……”
并非她刻意挑刺，确实是有些油腻。
陆山山表示理解，小孩子讨厌肥肉实属正常。
她将芙蓉碗中另一块肉夹回自己碗中，咬掉皮和肥肉，将瘦肉部分放回芙蓉碗中。
“这样呢？”
芙蓉又尝了尝瘦肉，咀嚼片刻道：“还好。”
“那还生气吗？”
芙蓉颔首：“嗯。”
陆山山：“……”
她只得放弃，先顾着吃饭，否则自己辛苦做的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别闷闷不乐的了，晚些我给你做奶茶喝，”陆山山安抚道，“实在不行，我就让人跟你父皇说一声，让他去送你。”
鸡鸣时分约莫是四五点，她上学那会儿都没起过这么早。反正她是起不来，也送不了。
芙蓉无奈放弃，不再就此计较，毕竟如今还需依附于她。但心中终究意难平，就连承诺教她习字的父皇也失了约。
嘉宁的话语始终萦绕耳际，挥之不去。为何她与嘉宁同是父皇的孩子，待遇却天差地别。
她究竟差在哪儿了？
芙蓉想了整整一夜，甚至忘了温习前日功课，以致次日太傅简单提问时，她竟答不上来。
太傅问她：“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是何意？”
她努力回忆，脑中却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我……想不起来了。”
太傅并未怪罪，只道：“二公主来得晚，万不可懈怠，需得多用功些，才能跟上其他人。”
芙蓉点头应下。
这日，她身心俱疲地回到关雎宫，本想回房歇息片刻再温书，不料一进门就被陆山山古怪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
“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桌上摆满了一盘黑漆漆的东西，贵妃正拿着小刀削皮，削完便露出雪白的果肉。
“马蹄呀，你没见过吗？”陆山山解释道，“削了皮，待会给你做马蹄糕。”
芙蓉好奇地凑近研究：“这些小疙瘩上头还沾着泥，真的能吃吗？”
陆山山肯定道：“当然啦，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只会躺睡懒觉的人，竟还会下厨，且手艺了得。虽然红烧肉她吃不惯，但贵妃做的其他菜式，她不仅未尝过，而且都比御厨房的美味。
“那我来帮您吧。”
芙蓉有样学样地拿起一个马蹄，握着刀笨拙地削起来。
“小心些，别割到手了。”
半盏茶后，她削掉厚厚的黑皮，得到了半个马蹄。方才见贵妃削完皮便直接放入口中，她也跟着尝了一口。
口感清甜脆爽，似梨非梨。
芙蓉忍不住又削了几个来吃。
吃到第五个时，陆山山“哎呀”一声拦住了她。
“可不能多吃，尤其小孩子，”陆山山正色道，“生马蹄里头有寄生虫，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虫子？
芙蓉仔细检查手中刚削好的马蹄，前后翻看却未见半只虫影。
“没有呀……”
说着，她又往嘴里塞了一个。
陆山山严肃地看着她：“真的不能再吃了，小心拉肚子！”
话中警告意味明显，她不敢再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芙蓉继续帮忙削马蹄，削完又习惯性地往嘴里送。
“不行，再吃就不够做糕了。”
“最后一颗。”
芙蓉将削好的马蹄对着烛火照了又照，仍未见半条虫子踪影。
贵妃该不会是在唬她吧……
次日，芙蓉并无任何不适，满心欢喜地带着贵妃亲手做的马蹄糕前往尚书房，与他们分享。
不料却被嘉宁、徐婉和徐姝一行人拦在门口，不许她入内。
“为何拦我？”
“反正你的心思也不在书上，不如别念了，”嘉宁挑眉道，“省得扰我清静。”
“我……”
她根本未曾在上课时窃窃私语，反倒是嘉宁总回头与表妹徐婉说话，还扔纸团子，甚至故意扔偏砸到她头上。
芙蓉唯恐给贵妃添麻烦，一直敢怒不敢言。
徐婉趾高气扬道：“你本就没资格与我们同堂，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与表姐隔开？”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反正你都学不进去，不如给我端茶倒水，”嘉宁笑道，“若伺候得好，我便放你进来。”
三人心满意足地入内，吩咐宫女继续拦着她。
无人在意她的处境，连太傅也未察觉她被拦在门外。她有些绝望地在门外等候。
过了一会儿，嘉宁的宫女端来一盘果子摆在她面前。
“公主渴了，命你削些果子。”
竟将她当作宫女使唤！芙蓉气得直跺脚。
“这不是你们该做的事吗？”
宫女嗤道：“可公主指名要你削的，若削得好，明日便许你进来一同念书。”
芙蓉气得无话可说，扫了一眼果盘，见有马蹄和梨，极不情愿地削了一个梨。
嘉宁仍然觉得不过瘾，吩咐道：“让她继续削。”
她忍无可忍，终于拿起马蹄开始削了起来……
男主成功出现在角落里了[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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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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