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祐的手臂还被江泫牢牢握在掌中，有着细茧的指尖压住脉搏周围，源源不断的温热感安抚着他尚不平稳的情绪。
察觉到氛围的变化后反而开始让人感觉不适应，沈白祐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对方以更强硬的力道制止。
“别动，”江泫的声音低沉，另一只手仍旧稳当地在黄纸上临摹着符文，“纹路的细节很重要。”
沈白祐无言，他抬头看向彭晓芸，女生表情有点僵硬，视线还锁定在他们二人肌肤相叠的地方。
他不由得有些尴尬，强装正常的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先进工作室。
“晓芸，你先去把我桌上，可以先把需要指导的论文找出来，我这里很快结束。”
彭晓芸的目光本还紧盯着手臂上那圈诡异的痕迹，听到沈白祐开口后条件反射般站直身子应好。
她还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工作室里还有她不明身份的人在，只能加快脚步要走进里间。
只是转身时，她的目光仍忍不住在那诡异的符文上多停留了一瞬。
彭晓芸的本科是民俗学专业研究，这个咒文在第一眼给她的感觉就很不好，学长也不是会在身上做大片刺青的人。
她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担忧，开口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学长？”
“没事，一点意外。”沈白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尽管他自己心里也还有点打鼓。
彭晓芸只听这句安慰并没有安下心，但眼下的情形也不适合刨根问底，她轻轻地带上里间的门，准备等沈白祐解决事情之后再询问。
反倒是江泫，无比淡然沉稳的一笔一划的完成了临摹，这才松开掌下手臂，将黄纸整齐收进他的公文包中。
即使已经布下符纸阵法以保障他的安全，但沈白祐拥有着的特殊体质让他对于安全措施仍有些许的不放心。
二人心思各异，却同样对着铜绿色的纹路，眉头皆是紧蹙。
“这符纸不要撕，”他指了指沈白祐手腕上那张几乎看不见的黄色符箓，又抬头正视道，“更别再碰任何铜钱。有任何不对劲，立刻联系郑奕。”
说完，他朝沈白祐点了点头，环视一圈屋内，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黑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动作飘动，最终消失在门板之后。
沈白祐扭动一下手腕，浓绿色的咒文还趴在小臂上。
经此一役他已经彻底被推翻了过往二十几年的世界观，但他其实也并没有得到什么系统性的解释。
这种世界翻天覆地全然不受掌控，只有自己还被蒙了纱布的空虚感让他心底铺陈了一层烦躁的情绪。
彭晓芸听到外面的关门声，从里间探出头，直到确认江泫走了但还是小小声问：“学长，那个人是……？”
“警察。”沈白祐简短地回答，将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臂，“来咨询一些专业问题。”
“可你手上的……”
“化学试剂的特殊反应，对人体无害的，别担心。”他打断她，延用了在此之前用来说服自己的说法。
沈白祐顿了顿，接着说：“是我接了公安的委托，做他们这次案件的顾问。也别跟导师说，免得他担心。”
彭晓芸还有些疑问，但是她对学长的崇拜心理促使她站上了相信一端的天平。
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笑着跟沈白祐说：“刚才那个警察叔叔真的不像警察嘿，穿得那么帅，我还以为是明星呢。”
沈白祐也失笑，他示意彭晓芸把电脑拿到外面的书桌上来，屏幕早已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是她的阶段研究成果论文。
二人的注意力都逐渐集中在学术内容上，沈白祐在每一次起身给她找辅助资料的时候，手臂上那若隐若现的灼热感却又在提醒他，他只是暂时将事情掩盖住了。
指导论文的过程中，彭晓芸总是会无意中就看到桌子上的那个牛皮纸袋。
上面印着显眼的公安图章，她其实对于学长这次接到的工作有点好奇，毕竟需要学长去做文物鉴定的公安案件距离她一个在校学生还是太遥远。
这种事物往往带着神秘色彩，拥有吸引着不知情人士的注意力。
终于，在她敲击键盘时带动了桌子的动作之下，这个未封口的纸袋“哗啦”一声倒出来了许多照片。
彭晓芸被吓了一跳，只凭着本能地就去捡拾掉到地上的几张照片，沈白祐甚至没来得及出声阻止。
女孩的手拿起照片的一瞬间她才看清照片上鲜红的血迹，骤然被吓到尖叫出声。
沈白祐迅速从她手里把照片拿走：“抱歉晓芸，这些是案件资料……”
彭晓芸尖叫出声后也意识到这些照片是来自于案件，些许惊魂未定地开口道歉：“不不，是我手太快了，不好意思啊学长……”
她看到桌子下方，沈白祐的视线盲区里还有一张照片，她壮着胆子伸手去捡，却在余光看到照片的一瞬间顿住了。
沈白祐以为还有现场照片，伸手想要把照片拿回，担心学妹因此会留下阴影。
这是一张铜钱的特写照片。
彭晓芸紧紧捏着照片角落，连沈白祐叫她名字都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捏着照片抬头看向沈白祐，尾音有些发抖，“学长，这些铜钱……我见过类似的记载。”
沈白祐一愣，乍然想起她的本科专业，谨慎地开口问道：“你真的见过？在哪里？”
“我本科的毕业论文就是泉市本土人文与民俗信仰之间的关系，当时导师给我整理资料时，听他提起过一个明代巫蛊案件，说是涉及一种叫做‘七煞镇魂钱’的东西……”她越说越慢，眼睛却越睁越大，“老师让我看了那部铜钱的拓印图，跟这个照片上的一模一样，而且老师说这些铜钱不是用来流通的，而是巫蛊术中用来锁住亡魂的。”
彭晓芸觉得这番话说完自己在学长那里的印象可能马上就要从普通师妹变成迷信师妹了，但还是解释道：“因为我家里有人信这些，所以经常会跟我提起这些忌讳，我对这些也比较敏感。”
沈白祐默然：“我在这边没找到类似的拓印图。”
彭晓芸接话道：“是老师的一本旧笔记里夹着的旧照片，老师可能是没想到放进工作室来吧。”
沈白祐摩挲着下颌，他打定主意联系老师，也觉得不能让彭晓芸牵扯进来，语气一转便说：“我现在可是在协助警方做鉴定顾问，这些牛鬼蛇神的事情我们可不倡导。”
“你也不要跟同学朋友们说起你看过警方卷宗，这些可是机密档案。”
说完还竖起手指做出“嘘”声的手势。
彭晓芸也笑了，她只觉得学长是接了一个新的委托业务：“哎呀学长，我也没有很相信这些的，我现在还是入党积极分子呢。”
照片的事情好像就此翻篇，沈白祐紧接着把论文最后一部分的问题解决之后，彭晓芸就抱着电脑离开了。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阴沉，像是又要下雨。
沈白祐送她下楼之后，回来又关上门，独自站在没开灯的昏暗玄关。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联系了自己的导师，只是说自己接了一个新委托工作，听晓芸说老师手里有一些旧手杞。
表达了需要借阅一下的意向以及被导师絮叨了抓紧机会考教资应聘回校之后，在手机上就收到了导师传来的旧笔记扫描文件还有一些能找到的电子版附件。
图片数量繁多，附件的文件也很大，内容晦涩难懂，满是明代民俗术语和还有印刷残缺的文字记载。
沈白祐给自己泡了壶提神的浓茶，坐在电脑前开始研读新得到的资料并且撰写新的鉴定报告。
写完时，已是深夜。
沈白祐没回住所，工作室还有江泫留下的符纸，他在这里更安心一点。
疲惫地躺在老旧的木质躺椅上，他睡得并不踏实，耳边总隐约听到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仿佛有无数铜钱在黑暗中滚动。
但是这些声音只是朦胧，整夜竟是无梦。
第二天清晨，他被透过纱质窗帘的阳光吵醒。
拿起手机是江泫发来的信息：
【请带着最新的鉴定报告来市局一趟，程队要见你。】
沈白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复了一个“好”字。
他迅速洗漱，拿起打印好的报告，打车前往市局。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程厉和江泫正站在显示屏前，注视着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中是一个展会的现场，人来人往。
镜头切近捕捉到了吴明远，这是他生前的录像，正与一个中年男子低头交谈。
“就是这个人。”沈白祐一进办公室就认出了那个中年男子，“我在吴明远家里那晚见到的人就是他。”
江泫和程厉同时转头看他。
“他叫徐昌，”程厉开口道，声音沙哑，“表面是个合法古董商人，实际长期从事文物走私和倒卖。吴明远那七枚铜钱，就是从他手里买的。”
“抓到了吗？”沈白祐问。
“没有。”江泫接话，语气冷冽，“最后被拍到的监控是三天前，在海边一个废弃码头。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大概率已经偷渡出境了。”
“我们做了地理测绘和探查，”江泫指着另一张海域图说道，“发现那码头下面的淤泥里早就有一艘沉船。郑奕已经带人去现场了。”
沈白祐将鉴定报告递给江泫：“这是最新的铜钱的年代和纹样分析。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东西与明代巫蛊术和祭祀有关。”
此时，一个穿着技术部门制服的女警走了过来，是之前见过一面的刘邈。
江泫又把报告递给她，刘邈打开文件快速浏览着，眼神逐渐凝重。
“这个纹样跟那个机密档案吻合。”她停在沈白祐手臂临摹下来的纹样这页，“也是七枚一套的镇魂钱，当时说是用来压住……”
她翻页的动作突然静止，眼神惊愕地看向沈白祐。
刘邈把文件翻到有着拓印图片的那一页，语气严肃：“这个拓印，沈老师是从哪里拿到的？”
“我老师的笔记，”沈白祐疑惑地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刘邈看向屋里另外两人，江泫示意她继续说。
“这个拓印图来自于绝密档案1928年的洛阳金村案件，你老师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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