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紧张指针陡然爆表。
沈白祐不接:“什么意思?”
刘邈冷硬地开口:“我认为你老师手里有关此绝密档案的资料来源可能属于非法渠道。”
沈白祐手指按上因睡眠不足引起跳动的太阳穴:“我认为你这是污蔑。”
程厉没想到会出现这般冲突,在他看向比自己更有资格控制场面的另一个人时,却发现江泫面上竟是带着饶有兴致的浅笑。
“好了,刘邈。”他一拍手掌,把视线全都吸引到了他身上,“我们沈顾问的老师是业内久负盛名的文物学大家,这些旧档案的整理装订离不开这些老教授,手中有一些东西那当然是无可厚非的。”
沈白祐就看着江泫第一次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说:“你的工作到此为止,沈老师。”
“感谢你的协助,后续的事情不需要你继续参与了。”
沈白祐一愣,随即一股不明情绪涌上心头:“不需要我去沉船现场?那里可能会有需要我来鉴定的东西。”
“没必要。”江泫的语气转成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强硬,“你是文物鉴定师,不是刑警。”
“文物部分的工作已经结束,我会通知财务结清你这次的顾问费用。”
“等我们结案之后,我会让郑奕再去沈老师的工作室,为你消除手臂上残留的煞气。”
沈白祐感到一阵烦躁。
江泫对于老师被怀疑的处理态度让他莫名火大,直接让他抽身离开的说法也让他胸口积郁。
这群人突然出现告诉他世界上其实存在着妖魔鬼怪,没有任何安全提示甚至直到他真的出事之后贴了几张符纸就走人。
裹挟着他进入新环境却不告诉他世界规则,连把他扯出安稳生活的真相也不能让他知道吗?
而自己被这诡异铜钱缠上,平白惹了一身煞气的人,只能闭嘴然后接受这安排。
江泫已经转身与程厉讨论起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摆明了不再给他说话机会的姿态。
沈白祐站在原地,沾染愤怒的火气缭绕在心头。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符纸下的铜绿色纹路似乎在隐隐发烫。
他知道,这件事尚未结束。
但他只能退场。
沈白祐转身离开市局办公室时,脊背挺得笔直。
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电子屏切换页面的轻微嗡鸣。
只用眼角余光瞥见一闪而过的蓝光,似乎是一张详细的海洋测绘地图,某个坐标点被猩红地标记出来。
他心里却像被那点红色烫了一下,脚步也不受控制的加快。
这就让他错过了江泫最后的转头。
“队长,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出租车里,窗外的城市风景流线般划过。
沈白祐靠在椅背上,右臂衣袖下的符文又开始隐隐发烫,像是无声的催命咒。
他烦闷地掏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调出电子地图,竟是无意识地开始在沿海区域滑动、放大。
他在找那条海岸线的轮廓。
“神经病。”
他突然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猛地锁屏,将手机扔在一旁。
江泫已经明确表示让他退出,他又何必再去自找麻烦?
那个西装革履的、一副一切尽在掌握模样的家伙让人火大,显得他好像只是个需要被排除在外的麻烦因素。
可那艘沉船,像一枚生锈的鱼钩,牢牢勾住了他的思绪。
铜钱、吴明远诡异的死状、自己身上缠着的煞气、那个倒卖文物的走私犯……
这一切都指向那艘沉没在淤泥里的秘密。
怎么偏偏让他在最后时刻看到那张地图?
“师傅,”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先于理智做出了决定,“改道去黄金海岸。”
司机从后视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还挺远啊,今天天气看着也不太好,先生您是有急事?”
“嗯,麻烦快点。”沈白祐含糊应道,看向窗外逐渐积聚的乌云。
轿车通过快速路直行到沿海,独属于海洋的咸腥气息不受金属门窗阻隔地钻入车厢。
到达目的地时,先映入眼帘的其实是人群,即使天气不好,仍有不少人带着妻儿父母来这里看海踩沙。
这片是被人工干预过的沙滩,远处则是有海浪扑打着高耸的礁石,隐隐传来闷响的水声。
海岸的另一边还能看到几座建筑,有货船络绎不绝的新港口,也有生锈空旷的废弃码头。
付钱下车,潮湿海风立刻灌了他满身。
他拉高外套拉链,环顾四周,除了嬉笑玩闹的人群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被气糊涂了,就算真在这又能怎样?
难道自己能潜到海底去看那沉船?
正当他站在沙滩入场的门口,思考是原路返回还是留在这放松一会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从他身后响起。
“学长?您怎么在这儿?”
沈白祐回头,看到彭晓芸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正惊讶地看着他。
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一群同样年轻人打扮的男男女女,正在沙滩上嬉笑打闹,看起来像是学生们的团建。
“彭晓芸?”沈白祐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我……过来办点事。你们这是?”
“是学生会组织的户外拓展团建。”彭晓芸笑了笑,但很快注意到沈白祐脸色不佳。
她关心地开口:“学长,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没事吧?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沈白祐下意识将右手往身后缩了缩,避开她关切的目光,“一点小问题。”
彭晓芸显然不信,但也没追问,换了个话题:“学长,正好在课余碰到您,我其实有点关于未来职业的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沈白祐有点诧异,但想到她似乎还有一年时间就要毕业了,于是点了点头说:“好啊,跟我说说有什么困扰吧。”
彭晓芸有点欣喜,这个能跟学长私下聊天的机会难得:“那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去。”
沈白祐示意她去,女生转身小跑去找了同伴,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跑了回来,手里还给沈白祐拿了一瓶新的矿泉水。
沈白祐接过水,示意他俩边走边聊。
彭晓芸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一直很好奇您接私人委托,是不是比在博物馆或者研究所自由得多?我家里条件没有那么好,所以我更倾向于关注工作的收入方面……”
沈白祐了然,这也是个要被老师盖上“铜臭气”印戳的预备役。
他还是跟她详细讨论了私人委托与编制工作的差别,二人就沿着海岸好似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边的人群逐渐减少,脚下金黄的细沙也逐渐变成沙砾碎石。
在二人意识到已经走到沙滩边界,想要回到出发地的时候,一阵强烈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攥住了沈白祐!
“呃!”
他闷哼一声。
右手手臂上的铜绿符文骤然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灼烧剧痛,那感觉就像有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他的皮肉上,痛感仿佛直接深入到骨髓。
彭晓芸被吓了一跳,正要上前询问之际,紧接着出现在不远处崖壁下的巨大异样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在灰蒙蒙的海天之间,崖壁下方的海浪翻滚处,一艘巨大的腐朽木制帆船虚影突兀地浮现出来!
古老而破败,船身缠绕着海藻和淤泥,桅杆断裂,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被硬生生投射过来的幻影。
它随着海浪微微晃动,但却没有实感,只是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那……那是什么?”彭晓芸惊呆了,手里的矿泉水瓶掉在沙滩上,“海市蜃楼吗?”
沈白祐知道不是。
他手臂上的疼痛仿佛在与那艘幻影沉船的出现产生强烈的共鸣。
符文的光芒甚至透过了他外套的衣袖,隐隐散发出诡异的绿芒。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皮肤下的纹路在疯狂蠕动、凸起,像是有活物要破体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只能把袖口上捋,却见那铜绿色的螺旋符文此刻已经变成了暗沉的血红色,边缘的皮肤被撑到裂开,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蜿蜒流下瓷白的小臂。
“啊!学长!你的手!”彭晓芸被这骇人景象吓得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我、我打120!您坚持住!”
“别……别打120!”沈白祐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那艘沉船的幻影在他眼中却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嘶吼,催促他走向大海,走向那艘船。
幻影正在变得凝实。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学长!您要去哪儿?!”彭晓芸被吓到了,她急忙地想拉住他,却被沈白祐此刻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息吓得不敢靠近。
沈白祐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将自己的手机猛地塞到彭晓芸手里,声音因剧痛和某种压迫感而嘶哑:“打……打给通讯录里的最近拨号!快!”
彭晓芸慌乱地接住手机,手指颤抖地点进通讯录。
就在她拨出的瞬间,电话就被接通,她只来得及对着话筒喊出“喂?学长他——”几个字。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乍然从身后响起。
彭晓芸又惊恐地回头,只见七八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行动迅捷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呈扇形无声地包围了过来。
为首那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定制西装。
面容冷峻,正是江泫。
江泫的目光迅速扫过痛苦弯腰的沈白祐、他流血的手臂、以及远处那艘几乎已经完全化为实体的诡异沉船,眼神冷沉。
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得惊人,直接从彭晓芸手中拿过还在接通中的手机。
“是我,江泫。目标点确认,沉船已现身,执行甲三预案。”
他对着话筒快速下达指令,同时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符文。
他毫不犹豫地将符纸拍在沈白祐的手背之上。
就在符纸贴上的刹那,沈白祐感到那股拉扯着他、几乎要将他意识吞噬的疯狂吸引力骤然减轻了一丝,手臂上撕裂般的剧痛也稍有缓和。
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痛出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江泫。
“你……跟踪我?”他声音沙哑,带着被利用的愤怒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江泫挥手让手下人员迅速散开,各自占据方位,隐约将那片海域和沉船包围起来。
他这才看向沈白祐,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警惕,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歉意。
“不是跟踪,是保护,也是必要的预案。”江泫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在市局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们之前用尽了所有技术和方法,都无法精确定位那艘鬼船的具体坐标。它被一种很强的力量遮蔽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白祐还在渗血的手臂上,那暗红色的符文在符纸的压制下,光芒略微黯淡,但仍显得狰狞可怖。
“但你手上的这枚引路钱不同。这是最恶毒也最有效的追踪咒之一,一旦种下,无论宿主愿不愿意,都会在特定条件下被牵引至施咒者设定的点。”江泫顿了顿,语气低沉下去,“换句话说,沈老师,你是唯一能带我们找到这艘船的人。早上在市局,我的态度是为了……”
“为了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更好地充当这个诱饵和指南针?”沈白祐打断他,声音冷了下去。
手臂的疼痛和被蒙在鼓里的利用让他心头火起,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熟悉的那个由历史和实物构成的世界不断地被反复倒转,而他竟然没有办法操控自身半分。
江泫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颔首:“情非得已,抱歉。以及……早上我的态度,我同样道歉。”
他看了一眼那艘已经完全实体化、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沉船:“但现在,没时间详细解释了。郑奕!”
他喊了一声,只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却显得有些不那么协调的郑奕立刻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罗盘和一把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青铜短剑。
“老大,煞气浓度还在飙升,门快要开了!”郑奕语速很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给他止血,暂时压制一下引路钱的反噬。”江泫命令道,随即转向其他队员,“其他人,准备破障!刘邈,能量干扰器开到最大功率!”
沈白祐在郑奕凑过来处理他手臂上的伤口时,猛地抓住江泫的手臂,尽管身体因虚弱和疼痛而微微发抖,眼神却异常锐利:“那艘船里到底有什么?徐昌是不是在里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泫低头看着他,海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睛。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海浪声淹没:“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那艘沉寂的古老沉船忽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是木头断裂又像是无数人同时哀嚎的巨响——
船身中央,一个漆黑的吞噬掉所有光线的洞口,缓缓张开。
白天吹海风,晚上吹陆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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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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