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注意力同时被突然从沉船深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带走。
只见那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船体,紧接着又是一声无比刺耳的仿佛是无数怨灵汇聚在一起发出的吼叫声。
与此同时,站在他们身旁、一直紧盯着手中平板电脑的技术队员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声音也因急切而尖锐:“队长!煞气指数爆表了!上涨速度太快,仪器要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探测仪的指针就死死卡在了表盘尽头,发出来最后一声几乎撕裂耳膜的尖利蜂鸣之后彻底报废。
江泫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此案的难办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今日带来的设备大概率解决不了问题。
他轻啧一声,看到了在远处惶恐不安的彭晓芸,要把无关人士先送离这里才行。
江泫转头想提出要让沈白祐一起离开的事,却见他还在死死盯着那船。
沈白祐的睫毛都在颤动,真切站在他眼前的不知该称为尸体还是冤魂的东西,冲击力远远比那一场噩梦带给他的还要震撼。
就在那一片翻涌的黑雾与腐朽的木板之间,他再次看到了梦里那六个模糊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立在甲板上。
站成一排,身形僵硬,头顶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木偶线。
为首的那个,身形肥胖,穿着熟悉的、被某种暗红色液体浸透的衬衫,正是他亲眼见过死亡照片的吴明远。
他之前红光圆润的脸上现在僵青如石,七窍都在不断渗出浓稠的、发黑的血液,顺着惨白的脸颊和下巴滴落,将他胸前的衣服染成一片可怖的混沌酱色。
眼睛空洞皆是大睁着,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浑浊。
江泫知道了他是又被引路钱魇住,在他要开口问提醒的一瞬间,沈白祐无法掌控地再次出现异状。
“叮铃……”
“嗡……”
耳边瞬间被无数细碎又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和碰撞声填满,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颅腔内响起。
是无数枚铜钱在疯狂震动、旋转、相互撞击的声音。
它们在他的脑子里喧嚣,妄想着扯断他的神经。
他疼痛难忍地捂住耳朵,可是毫无用处。
更让他的境况雪上加霜的则是那紧紧攥在手心、被江泫贴上符纸的那枚铜钱,霎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一瞬间被烧红。
紧接着一阵皮肉被撕裂的剧痛又从掌心传来。
他困难地摊开手,只见那枚冰冷的铜钱此刻竟像是活物般,边缘裂开了一道细缝,缝隙中不是金属,而是蠕动的、猩红色的血肉!
仿佛这铜钱已经生生长进了他的掌心,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此刻,又有什么东西试图从他的血肉里钻出来。
江泫眼神一厉,身体反应比思维还要快。
一把抓住沈白祐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又拍上一张深紫色的、符文更为复杂的符箓,直接覆盖在那裂开的铜钱之上。
“闭眼!守住心神!别被它拉过去!”
江泫的低喝在他耳边炸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白祐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双眼。
他眼皮合上的刹那——
“轰!!!”
一声裹挟热浪似乎真实掺进辛辣硝烟味道的爆炸声从四周传来。
地面剧烈震动,气浪裹挟着沙砾,又和海水的咸腥气搅和在一起,几乎将人掀翻。
是之前队员们布下的“破障”阵法承受不住那骤然飙升的恐怖煞气,发生了剧烈的反噬爆炸。
天旋地转,沈白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
等他踉跄着,被江泫死死拉住才勉强站稳,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那艘巨大、狰狞、仿佛从地狱直接浮上来的古老沉船,消失了。
就像它出现时那样突兀,此刻海面上只剩下翻滚的灰色浪涛和呜咽的海风,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腐朽木头和铁锈味,以及沙滩上留下的几个深坑,证明着之前的惊心动魄。
“能量反应消失了……不,是沉降了!”技术队员快速操作着仪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它缩回海底淤泥里了!坐标……坐标无法锁定,有极强的干扰!”
江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松开沈白祐,对着通讯器快速下令:“各单位报告情况!清点人数!”
确认没有队员在刚才的爆炸中受伤后,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已经被吓到呆滞的彭晓芸和脸色苍白、掌心还在渗血的沈白祐。
“郑奕,你安排车,送彭小姐和沈老师回去。”江泫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但更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不回去。”沈白祐甩了甩仍在刺痛的右手。
声音因刚才的恐惧冲击还有些沙哑,但他的神智已经基本清醒。
这个东西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他。
沈白祐眼神坚定地看向江泫:“那东西是针对我的,你也看到了,它就想让我过去。”
“让我现在离开,你们想再找到它估计也会很难。”
江泫转过身,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他:“沈老师,你的价值已经体现了。接下来是专业的搜捕和清除工作,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需要被保护的目标,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风险?我手上的东西不就是最大的风险吗?”沈白祐抬起手掌,那紫色的符纸在他掌心微微颤动,“你觉得我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海风在两人之间呼啸,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彭晓芸吓得大气不敢出,看着眼前这两个对峙的男人。
对于完美学长的崇拜雕塑和唯物史观怎么可以同时裂开缝隙。
最终,江泫似乎权衡了什么,极轻地叹了一声,移开视线,对着通讯器道:“小赵,你开车,安全送彭小姐回市区。沈老师,”他重新看向沈白祐,眼神复杂,“你留下可以,但一切行动必须绝对听从指挥。”
彭晓芸被安排给一名队员护送着离开,她还是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担忧和恍惚。
很快,从远方又驶来了一辆车,送来了一批新的装备。
两名队员挖了一捧沈白祐刚才站立时浸染了鲜血的沙子,又来询问沈白祐能不能让他们取走一些指尖血。
沈白祐把完好无损的左手递给他们,队员用特制的银针取了几滴鲜血,滴入刚才那捧沙中。
只见他双手快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那混合了鲜血的沙粒竟如同有生命般蠕动起来。
自如地缓缓凝聚成型,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约半人高的沙偶。
不光是五官轮廓隐约与沈白祐有几分相似,甚至周身散发着极淡的、与沈白祐此刻气息相近的波动。
沈白祐已经疲惫到不想开口询问了,再加上刚才那张紫色符箓止疼效果显著,他竟然有些倦意上涌。
“简单的替身术,希望能干扰一下那东西的锁定。”
江泫突然解释了一句。
沈白祐只是掀了下眼皮,没接话。
另一边,郑奕已经在一个临时架起的简易祭坛上铺开了一张古朴的、绘有河图洛书图案的绢布,周围摆放着八卦镜、铜铃等法器。
他神情凝重,指尖在河图洛书上飞速点划,口中咒文越来越急。
“不对……”郑奕的额头渗出细汗,“河图迷阵无法定位!那沉船不在常规的方位里,不对,它是,它是一个煞眼,干扰了我的术法推演!”
队员有人狠狠啧了一声:“这该死的,还想要我们怎么找它?”
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郑奕那边,七嘴八舌地出着新的追踪建议。
站在稍外围的沈白祐,脑海中的倦意却是犹如涨潮一般,越卷越强盛。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起来。
耳边的铜钱声又响起来了,这一次不再是喧嚣的碰撞,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的、富有韵律的嗡鸣,好像是某种邪恶的催眠曲。
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掌心好像在发烫,那符纸几乎要燃烧起来。
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痛感,他的脑海中也逐渐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累。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地向着海浪走去。
那里似乎有着母亲唱的摇篮曲,在深情地呼唤他。
“沈白祐!”
江泫发现了他异常的,却只来得及厉声喊道。
但已经晚了。
沈白祐脚下的沙滩突然塌陷,仿佛下面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贪婪的、等待已久的流沙深渊。
他来不及发出惊呼,整个人就瞬间被吞没。
冰冷的、裹挟着淤泥和海水的黑暗瞬间将他包围。
窒息感压迫而来。
短暂的失控和下坠后,沈白祐的脚猛地踩到了什么坚硬而潮湿的东西。
他剧烈地咳嗽着,惊奇地是他根本没能吐出海水,即便刚才恍惚被呛到很多次。
那种浓重的倦意迅速褪去,大脑恢复清明之后,沈白祐睁开了眼。
周围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浓稠黑雾,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和腥臭。
脚下是微微倾斜的、湿滑的木质甲板,上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黑色苔藓。
他正站在那艘消失的沉船甲板上。
这里死寂得可怕,听不到丝毫外界的声音,海浪声、风声、坠落之前的呼喊声,全部消失了。
只有一种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极低的呜咽在空气中流动。
掌心的灼热感再次爆发,那张紫色符箓已经灰飞烟灭。
那种血肉发芽的痛感和痒意仿佛在告诉沈白祐,有东西在疯狂地汲取着他的生命。
极致的烦躁和愤怒涌上心头,沈白祐几乎是失去理智地伸出左手,死死抠住右手掌心那枚凸起的、滚烫的铜钱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它从自己血肉里挖出来。
这个搅乱生活的罪魁祸首。
指甲翻裂,鲜血涌出,混合着铜钱上暗红的污渍,滴落在脚下的黑雾里,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那通往下方船舱的、黑洞洞的入口处,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如同沸水般翻涌起来。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那黑雾中浮现。
那身影呈现出一种极不祥的、仿佛由凝固的血液构成的暗红色,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轮廓,面目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流动的血纱。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刚刚从沉睡中被掌心的鲜血和沈白祐疼痛的嘶喊惊醒。
沈白祐的动作僵住了,难以言喻地寒意灌满全身,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愤怒和挣扎。
他感到那双模糊面孔后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血红色的身影微微偏了下头,模糊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
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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