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老旧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发出“嘎吱”的异响,总让人疑心会不会在某一刻突然断裂,然后飞速旋转的风扇叶片便会如同锐利的刀锋,划过脖子脆弱的皮肤。
鲜血四溅。
我盯着窗台,身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浸透了校服。
……
直到晚自习结束,我依旧沉浸在昏沉的恐惧之中。
天沉闷得厉害,呼吸都带着潮湿与闷热,却迟迟不下雨。
我大概是感冒了,头重脚轻,脚步虚软,没有力气,连带着头也昏昏沉沉。
刘川依旧与我一路回家。
原本我是不想与他一起走的,但一来我没有合适的借口拒绝他,二来刘川身上所谓的不对劲,都不过是我的个人感受,如果因为我的疑神疑鬼而莫名伤了朋友的心,就太神经质了。
刘川看出了我的不舒服,硬要扶着我走,见我拒绝,干脆把我的书包拿走,帮我背着了。
就这么回到了家,我与刘川在我家楼下道别,一路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刘川替我背了一路的书包,书包都沾上了桂花糕的味道。
我有点感动。
回到家,我翻了翻药箱,把体温计夹在腋下,又吞了一粒感冒药。
过五分钟把体温计拿出来一看,果然发烧了。
我又吃了一颗退烧药,钻进浴室,打算冲个热水澡,就躺下睡觉。
今天的衣服湿了又干好几次,不洗澡根本上不了床。
想到衣服,我因为高热而运转迟钝的大脑,好像被什么敲了一下似的。
我下意识看向镜子中自己的肩膀。
我猛地回头,拉扯着衣服,死死地盯着肩膀上暗红色的的污渍!
就在我的肩膀上,就在这里,这块污渍,比昨天大了一整圈。
我拉扯着衣服将上衣脱下来,头昏脑涨地忘了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脸卡在了领口处,满鼻腔都是桂花糕的味道。
好香。
香到发腻。
香到让人恶心。
我干呕了一声,身上又冷又热,心头无端生出一股歇斯底里的烦躁,颤抖的手指怎么也解不开领口两颗小小的纽扣,我猛地一用力,两颗纽扣崩飞出去。
我连忙将上衣脱了下来,盯住那一块污渍。
没错,我没有看错,昨天这块污渍只有一个拇指大小,今天已经长至半个手掌大,颜色比昨天更加鲜艳,已经不该被归为“红褐色”,而是“暗红色”。
这样的程度,绝对没法用“颜色被汗水晕开”来解释了。
我盯着这块污渍,头重脚轻难受得厉害,盯得久了,莫名觉得这块污渍有些眼熟。
我左右转动了一下衣服,一道灵光贯穿大脑,将衣服的肩膀处拉开,在洗衣机上铺平,颤抖着将手掌比了上去。
这是,半只手印。
与下午在图书馆看到的,那一枚血手印,如出一辙。
这块污渍……不、或许是血迹,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它在生长。
它从一枚拇指,长成了半只手掌。
穿在身上的时候,就像是有谁从后面,握住了我的肩膀。
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衣服平铺在洗衣机上,就像是一个可怖的定时炸弹。
我不知道血手印长到完整会发生什么,会不会从里面钻出一只恶鬼,取走我的命。
我头脑昏沉,鼻子也被香味顶着,堵的厉害,大脑几乎完全无法运转。
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件校服远远地丢开,扔走,再也看不见才好。
我胡乱往上身套了一件衣服,拎着那件校服往家门外冲。
垃圾桶垃圾桶垃圾桶……
我快跑两步,用力地将这件校服,掼进了垃圾桶里。
我看了一看垃圾桶,深深的绿色垃圾桶黑洞洞的口,像是一张大嘴,欲择人而噬。
我不敢再看,闷头往家冲。
空气潮湿闷热,连蝉鸣都被闷住了,走在夜气中,像是游在水蒸气里。
我的头也开始跟着一鼓一鼓得疼了起来。
感冒药的药效上来了,我开始犯困,眼皮像是被人用胶水粘在一起似的难捱,我踉踉跄跄地走回家,面对着楼道口。
楼道里比外面更阴凉,楼道里黑漆漆的,看不清台阶。
我站在楼道口,恍惚间想起站在巷子口的那天晚上,黑洞洞的楼道门仿若与巷子口重叠。
我深吸一口气,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
“啪嗒。”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应声而亮。
我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声控灯一一亮起。
“啪嗒。”
“啪嗒。”
……
我想起那天中午抄近路时,回荡在身后的脚步声,当日寻常的声音,此时回想起来竟觉得如此可怖。
往日三两步就能爬上来的楼梯,因为生病而变得无比陡峭,我低喘着爬上最后一节楼梯,抬头的瞬间,却见昏黄的灯光下,在房门口,放着一件校服。
我的校服。
校服上的污渍更大了。
我僵在原地。
我记错了?
我丢掉的是干净的校服?
有人在恶作剧?
还是说……有、鬼?
身体好难受,头疼得厉害,背后一阵阵地冒冷汗。
身体上的痛苦与精神遭受的压力,崩断了我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恐惧到极点原来会生出怒气。
我一把抓起这件校服,狠狠地撕扯着,血手印的手掌与大拇指已经变得完整,半个血手印在我的拉扯中扭曲变形。
我将钥匙的尖端狠狠地戳到布料上,校服劣质的布料被我戳开一个小孔,又在我的撕拉中裂开,一道缝隙从血手印中央劈开,将血手印撕成两半。
我发了狠地,将这件衣服,变成了一张破布,然后往外冲。
丢在小区外的垃圾桶不行,那就更远!更远!
我一路狂奔,在深夜,只能听见我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我跑得口唇干燥,嗓子像被小刀划过般干哑疼痛,才止住脚步,然后狠狠地将手里的破布丢进了河里。
破布打了个转,飘在水上,被水渐渐浸湿,缓缓沉浸水底。
然而在我回到家门口时,我又在门口,看见了这件校服。
它变成了一张破布,一张湿漉漉的破布,水渍在门前积成了一小洼水洼。
而那一枚被我撕开的血手印,爬到了胸前心脏的位置。
无名指和食指也补全了。
我如坠冰窟,僵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向这块破布,猛地将它抓起,向外狂奔。
我挥舞着手臂想要打车,出租车司机师傅见我面色苍白,手上还抓着什么东西,纷纷踩着油门从我身前快速驶过。
我干脆从地下室里推出了自行车,自行车太久没用,已经积了一层薄灰,我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骑上车开始拼命地蹬。
我买了火柴和酒精,来到空旷无人的路边,将破布丢在地上,浇上酒精。
夏季的天本就热的可怕,学校的校服又不吸水,破布被我骑车一路风干,已经干得七七八八。
我点着火柴,丢到了校服上,酒精接触火苗,燃起一大股火焰。
火焰在我眼中跳跃,我充满希冀地看着,期待火焰灭后,只留一捧灰烬。
渐渐地,火光渐熄。
我紧张得看过去,如坠冰窟。
整块破布都带着淡淡的红,湿润的,在地上氤开浅浅的粉色。
刚才明明都干了的。
刚才破布上的水分明都干了的!
我脱力地跌坐在地。
我盯着那一枚血手印,不敢移开目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踉跄地起身,又看了一眼那块破布,希望烈日能将这不知名的东西晒死。
可惜今天依旧是个阴天,甚至比之前的两天更加沉闷。
我不敢再看,骑上自行车匆匆往回走。
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小区门口的早点摊摊主都认识我,见到我,纷纷有些惊讶地打招呼,“小环啊,怎么脸这么红?不舒服吗?一大早的这是从哪里回来?”
我勉强笑笑,回了些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头疼得像是有人在用锥子砸我的脑袋。
我按照以往的习惯,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忽然,我闻到了一阵极其清爽的味道。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味道,非要说的话,会让人想起雪花。
我被桂花糕的香气堵了一整晚的鼻子,好像一下子通了。
我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却见香味的主人也止住了脚步,回头看我。
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生。
他身形挺拔,皮肤很白,头发却很黑。
我听说皮肤白的人,头发往往是浅褐色的,但他不是,他的头发像是鸦羽、像是木炭。
黑与白在他身上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同时,他相貌极好,瞳仁很大,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其说像个活人,不如说像傀儡玩偶之类的死物。
他看我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什么死物。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害怕,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他向我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他想做什么?
饿了?
我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包子和豆浆递给了他,他愣了下,接过我手里的早饭,又在我手心,放了一枚叠成三角形的纸。
他相貌太盛,气质太特别,让人无心关注其他,直到三角形纸被放在我掌心,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黑色的道袍。
我低头看去,黄色的纸张上,用红色的朱砂写着什么东西。
……符纸?
我猛地抬头,他却已经不见了。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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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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