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政安第二天拎着鼓囊囊的纸袋回了老宅，里面装的是李珩睿做好的抹茶碱水面包。袋口没封严，风一吹就飘出股清苦的抹茶香。
他在李珩睿那里吃了一个刚出锅的还不够，回来后又忍不住拿了一个吃。
蒋政恩刚从书房出来，衬衫袖口还挽着半截，眉宇间残留着几分跟爷爷谈话时的严肃。抬眼看见蒋政安窝在客厅沙发里吃面包，眉头当即拧了起来：“这会儿啃面包，晚上正餐还吃不吃？”
蒋政安含着一口面包，说话有点含糊，“吃啊，就垫两口。这又不是垃圾食品。”
“外头卖的哪样没添加剂。”蒋政恩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
“这是李珩睿自己做的！纯天然，没加那些有的没的！”蒋政安立刻坐直了些，从纸袋里又摸出一个递过去，“哥你尝尝就知道了。”
蒋政恩的脚步顿了一秒，脑子里闪过前天那个站在门口、攥着衣角不敢抬头的清瘦小孩，指尖终究还是接过了面包。“他还会做这个？”
“那可不！小睿做面包可厉害，比面包店的还香。”
蒋政恩低头咬了一口。麦粉的醇香先漫开，接着是抹茶的清苦回甘，外皮带着韧劲，内里却软得能尝到温热的面香。
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些，眉梢那点紧绷的弧度，不知不觉就松了几分。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想的还好吃？”
蒋政恩咽下嘴里的面包，没藏着夸赞：“嗯，确实不错。”
“那下次小睿再做，我多给你带两个！”蒋政安立刻拍着胸脯应下。
蒋政恩却抬眼瞪了他一下，语气带着点警告：“别总借着要东西的由头，欺负人家小孩。”
蒋政安当即坐直了，一脸莫名被冤枉的模样：“我欺负他？哥你可别冤枉人！他在我们学校那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蒋政恩显然没把他这话当真，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的借口，“你少来这套，忘了小时候拿烟头烫人屁股的事了？”
蒋政安瞬间垮了脸，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蒋政恩屈起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脑门，“就你干的那些混事，我都给你记着呢。”
晚饭在老宅匆匆落了筷，蒋政恩没多留便去了公司。
他刚回国就扎进家主之争，对手蒋宗明是浸淫家族多年的老油条，他必须每一步都算到极致，才能从对方的铁壁里撕开缺口。
林灿手里攥着一沓边缘泛卷的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老大，西岭林场那边我查了一周，总觉得不对劲，但我们的人根本没法靠近。”
蒋政恩拿起文件，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记录，眉头拧得更紧：“一点缝隙都没有？哪怕是外围巡查的时间差？”
“没有。”林灿摇头，“对方像是早有防备，岗哨换班无缝衔接，连无人机靠近都会被信号干扰。”
“砰”的一声，文件被狠狠摔在桌面上，纸张边角震得翘起。
蒋政恩靠在椅背上，指墨色的眸子里压着翻涌的烦躁，紧绷的下颚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
自他回国那天起，蒋宗明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处处给他设绊子，时至今日，他连个能攥在手里的突破口都没找到。
“老大，咱们刚回来，根基还没稳，真不用这么急。西岭林场那事，或许能从老爷子那边找突破口，您也知道，老爷子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那块地。”
蒋政恩指尖抵着眉心，闭了闭眼。他哪能不急？当初费了多大劲才争到回国的机会，若是这次输给蒋宗明，往后在蒋家，他就再也没有抬头的余地了。
“蒋宗明明面上的那些势力，你都摸透了？”
林灿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整理好的势力图谱：“目前能查到的都在这了，但按蒋宗明的性子，肯定还有不少藏在暗处的人，没那么容易挖出来。”
蒋政恩接过手机，指尖滑动着屏幕，越看太阳穴跳得越厉害，额角的青筋都隐隐露了出来。蒋宗明这块硬骨头，比他预想的还要难啃。他只觉得一股疲惫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还没真正动手，就已经累得慌。
“李家现在由谁主事？”蒋政恩目光落在文件里“李氏关联企业”的字样上。
“是个叫周颜的，跟着李先生干了十几年，算是元老级的亲信。李先生临终前跟他签了代管协议，明面上是暂代经营，等李珩睿大学毕业就得把控制权交回去。”
“代管公司却不养人？”蒋政恩眉峰微挑，“这不合常理。”
“说是周颜的国籍受限，没法办理监护手续。”林灿回忆着核查到的细节，补充道，“刚好蒋宗明跟李先生是旧交，就主动接了抚养李珩睿的事。这么一来，周颜等于成了蒋宗明的‘代理人’，李家的资源基本都被蒋宗明攥着，毕竟李珩睿在他手里，周颜根本不敢不听命。”
“外头都传蒋宗明对李珩睿好得没话说，吃穿用度全按蒋家孩子的标准来，逢人就说把这孩子当亲儿子养。”
蒋政恩冷笑出声，那天的晚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李珩睿在整个蒋家都不受重视，没人管没人疼的，死哪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想起那双眼睛，十几岁的年纪，没经受过什么算计，桃花眼睁得圆圆的望过来时，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像浸在水里的琉璃，亮得晃人。
“就从李珩睿这下手。”
林灿愣了一下，下意识皱起眉：“老大，他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如果能选，蒋政恩也不想把一个无关的孩子卷进蒋家的浑水里。可那点犹豫只在心里停了几秒，就被现实压了下去。他抬眼时，眼底只剩冷硬：“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趟了。”
“明白。”
夜色漫过车窗，将车身裹进浓稠的黑里。
蒋政恩靠在驾驶座上，指尖还残留着方向盘的凉意，一闭眼，这些年刀尖舔血的画面就涌了上来，丛林里的追逐、谈判桌上的针锋相对、无数个在警惕中睁眼到天亮的夜晚，他早就习惯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太阳的日子。
当年兄妹俩相依为命，却不得不早早分开，他远走他乡时，妹妹还攥着他的衣角哭。这些年，他无数次在夜里辗转，担心蒋政书在蒋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受委屈、遇危险，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连知道妹妹近况都要靠旁人零碎的消息拼凑，那种无力感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掉。
蒋政恩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被冷硬取代。他绝对不能再让自己和蒋政书回到从前那种日子，不能再任人拿捏。
不管这条路要牺牲谁，都别想拦住他。
车子停在老宅门口时，院里的灯只剩廊下两盏，昏黄的光落在石阶上。
蒋政恩推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下人们早已歇下，只有小婶坐在沙发上，指尖捏着喷壶，正给茶几上的蝴蝶兰细细喷水。
自蒋政安搬来老宅，小婶就跟着过来了，总说放心不下自家儿子。
“小婶，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蒋政恩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对面沙发坐下，语气里带着几分礼貌的温软。
小婶放下喷壶，眼底带着点笑意：“安安下午跟我闹，说寒假想去海边。我这正跟朋友打听去哪里玩好。”
蒋政恩听着，嘴角勾了勾：“他啊，一天到晚没个安生时候，心思全在玩上。”
“可不是嘛。”小婶的笑意淡了点，语气里添了几分惆怅，“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我总忍不住想，要是哪天我突然走了，他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可怎么照顾自己。”
蒋政恩的脸色微沉，出声打断她：“小婶，别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女人笑着岔开话题：“对了，过两天学校开家长会，小书那边你有时间去吗？”
“有。”蒋政恩几乎没犹豫，“小书上周就跟我提过，我把那天的事都推了。”
蒋政书是他在蒋家唯一的牵挂，别说家长会，就算是孩子随口提的小事，他也想亲自到场。
“那就好。”女人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以前小书的家长会都是我替你去的，这次我专心去安安的就行，省得两边跑着慌。”
蒋政恩没接话，指尖的动作顿了顿。估计李珩睿这几年的家长会，恐怕从来没人去过吧？
就像上次在晚宴上看到的那样，别人都有亲人围在身边，只有李珩睿一个人缩在角落，安安静静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开家长会，他大概也只能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看着别的同学被家长围着问东问西，自己却连个能盼的身影都没有。
他对李珩睿确实有利用的心思，可看着那孩子总是孤零零的模样，又忍不住真心可怜。他们太像了，都是早早没了父母的孤儿，都在蒋家这片池子里，身不由己地受制于人。
所以家长会那天，跟蒋政书的老师聊完后，他没立刻走，而是绕去了李珩睿的教室。
李珩睿的班主任有些震惊，“您……您是李珩睿的家长？”
蒋政恩迎着对方诧异的目光，微微颔首，语气放得平和了些：“我是他哥哥，前几年一直在国外，没能及时过来照顾他，这次是特地来看看他在学校的情况。”
老师半信半疑，拉着他往走廊尽头没人的地方走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了些：“那李珩睿在学校的情况，您都了解吗？”
“不太清楚，这次来也是想跟您多问问。”
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为难，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琢磨措辞：“这孩子……您要是有时间，真得好好管管。他平常学习上特别消极，上课要么趴着睡觉，要么盯着窗外发呆，作业更是一次都没交过，成绩一直稳在年级倒数第一。性格也叛逆，前阵子还跟同学在操场打架，偶尔还会逃课出去，我找他谈过好几次，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敷衍两句，根本听不进去。”
老师絮絮叨叨说着，蒋政恩的眉头越皱越紧，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跳。
光是听着，他就觉得手痒。
“总之，这孩子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老师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之前一直没家长来对接，我们学校这边也没法深入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
蒋政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躁意，脸色沉得厉害：“老师放心，后续我会盯着他，好好管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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