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沈欲忱一言不发地移开眼，谈扉明捧住他的脸，强行逼沈欲忱与自己对视，问：“听到了吗？”
沈欲忱垂下眼，依旧不说话，他的视线轨迹与落点避开了有关谈扉明的部分，谈扉明清晰地感知到沈欲忱在逃避，又或许是一种被戳破后的不知所措。
可这种时候，谈扉明偏要戳破他、叫醒他，看似不经意却又莽撞地，像一条摇尾巴的犬一样强行挤进他的梦境，发挥“拆家”的破坏本性，不给他高高在上的矜贵的主人留一点掩盖失态的余地。他要看他不知所措、显露脆弱，这样他才能知晓他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从而尾巴摇得更欢，更安心也更卖力地讨好他。
沈欲忱仍不说话，谈扉明便凑过去亲他的下巴，叫他的名字：“沈欲忱。”
接着往上挪了挪，亲到嘴角，继续道：“沈欲。”
辗转到脸颊：“沈欲忱。”
上移在眼角：“沈欲。”
挪至鼻尖：“沈欲忱。”
向下凑到另一边唇角：“沈......”
沈欲忱捂住他的嘴，面色复杂：“闭嘴。”
用简单直白的方式讨取他的关注和回应，谈扉明达到了目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轻轻吮吻他的手心。
“你……”沈欲忱放下手，“不许叫那个名字，难听。”
“知道了。”谈扉明握住他的手腕，“那我怎么叫你？”
沈欲忱默了几秒：“自己想。”
两人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那些露骨的自我剖白被听到，沈欲忱依旧觉得脸有些发烫，谈扉明方才的那些问题，他并没有想好先回答哪一个。在汹涌的倾诉欲浪潮褪下以后，他是一片湛蓝而宁静的海，按照以往在梦中倾诉后，他该回床上继续睡觉才对。
沈欲忱决定暂时逃避一下——这时他突然理解谈扉明那晚为什么出门，但他不肯原谅，那顿饭、那三个多小时始终让他耿耿于怀，即便它在漫长的苦恋中微不足道。
他移开眼，打算从谈扉明身上下来，手腕却被攥紧，谈扉明揽住他的腰道：“我有话要说。”
沈欲忱被迫坐回去，对上谈扉明的眼神。
带一点被台灯照亮的光点，显得有些湿漉漉，赤诚而专注。
“沈欲忱。”谈扉明叫他的名字，沈欲忱心跳开始加快。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的第一照顾者，想当你的恋人。”谈扉明说，“你考虑一下。”
手指再次开始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起来。海，分支成河流，顺着血液循环活跃地流淌，唤醒他的神经。
指尖蹭过掌心，谈扉明与他十指相扣，止住那些颤抖：“不用现在回答我。”
沈欲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谈扉明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沙漏中细碎的沙一样舒缓地落在他耳边：“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所以请你把它当做一个预告，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现在说清楚。”
“嗯。”
“你特别好，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认识你的这些年，我深知你的坚韧、善良、勇敢，而你的模样、举动，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吸引着我。刚认识那会儿我确实是抱着报恩的念头靠近你，但正是因为你的善良，才给了我做你朋友的机会。后来对你好，也不全是因为亏欠，是你值得。
“我觉得，你生来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被敬仰、被热爱的，不该是苦尽甘来，也不该靠献祭一样的付出才能得到幸福的回报。你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大家所喜爱的，不全是你塑造的形象，它只是一个重要因素，而最核心的部分，是你通过你的作品展露出来的真挚灵魂。”
他顿了顿，捧着沈欲忱的脸继续道：“你的样子只会让喜欢你的人更加拼了命想爱护你，这是你的天赋，不是耻辱。而我喜欢你，被你吸引，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样子，在过去那些年里，我早就被你的灵魂收留了，我上辈子大概真的是你收留的一只小猫小狗，就像随变一样。”
“……”沈欲忱移开眼，“听起来我像高尚的救世主。”
“嗯。”谈扉明轻笑着抚摸他的脸，垂下眼，盯着他锁骨窝的位置继续道，“但这里是人间，命运让你和我纠缠。你拥有的**、爱、痛苦、脆弱，这些东西拽着你，必须和我纠缠。你来到人间，不是经历苦难来的，沈欲忱，你要尝一尝幸福。”
说罢，谈扉明心里涌起一个念头，一个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不敢深究的念头。
——原来他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
“幸福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沈欲忱按住他的手，“从我小时候起，我妈妈就告诉我什么好东西都只能靠献祭才能获得。”
“我不是她，你受的苦，让我来补偿你吧，我们说好，以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给你安全感……如果我违反，你就把我关起来吧，没有人会报警，你不用担心被发现，我也不会逃跑。”
“……那只是说说而已，你是自由的。”
“我不要自由，那我和野人有什么区别？你能给我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让做我喜欢的事就好了，我只求你爱我，源源不断地爱我，缠着我，就像刚才那样。”
说罢，谈扉明抬起眼，对上沈欲忱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他愣了一下，凑上前去，却在即将触碰到他微张的唇时，停了下来。
沈欲忱等了两秒，抿起唇，移开眼。
这样条件反射一般的微小举动，被谈扉明尽收眼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在表白的时候去吻他。
过去沈欲忱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非常坚强的人，身体上的不完美，使他整个灵魂变得更完美，命运与情感上的残缺，让他更加无坚不摧——这都是他曾经以为的沈欲忱。
直到后来断联，沈欲忱不需要他的照顾与陪伴，也可以过得更好，光芒四射。
但重逢后，沈欲忱的不设防备，和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一切都在颤抖着、呐喊着宣告他需要他。
——他非常需要我，谈扉明在心里放烟花，他揽住沈欲忱的腰，偏过头埋进他颈窝里深吸一口气，收紧手臂。
不，是我非常需要他。
沈欲忱不知道谈扉明澎湃的心绪，只感觉自己的腰被勒得要就此断开，不得不拍了一下谈扉明的背。
谈扉明立刻松开一点力气，下巴靠在沈欲忱肩上接着道：“你出现在我无聊又普通的生命里，真是我最感激庆幸的事了。”
“不会觉得很沉重么。”沈欲忱抬手摸他的头发，“我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看喜剧就好了。”谈扉明道，“爱不都是轻松的，而我更喜欢沉甸甸的，像金银珠宝一样有份量，那样好像更让我踏实。”
“那些我真的都能给你。”
谈扉明轻笑道：“是啊……”
他慢慢直起身，对上沈欲忱的眼睛：“我也能给你，你要相信我。总之，等下一次见面，给我答复吧。”
“嗯。”
“至于我之前问的那些问题，等你以后想说的时候告诉我……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北市。”
沈欲忱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明天？”
“备展，四月中就得交稿，而且郝天赐明天得出差，没办法照顾随变。”
“哦。”沈欲忱看着他，“那你怎么带了行李箱。”
“……因为我大概半个月都没法来找你。”
沈欲忱没想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微微歪头看谈扉明。
“……来之前的几天我睡不好，因为你好久不在家。”谈扉明垂下脑袋，声音越来越小，“我能不能，带几件你的衣服回去。”
沈欲忱盯着他的发旋。
“抱歉，你当我没说吧。”谈扉明盯着地板，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和那些人人喊打的私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借着关系便利，还尚不知足。
他的道德和需求交战，迟迟没有分出胜负，沈欲忱也没有立下判决，只抬手戳了戳他的发旋问道：“我的衣服能让你睡个好觉吗？”
谈扉明不动声色地呼吸他身上的气味：“嗯，有你的味道，很温暖，很香。”
“给你衣服，能算是好主人了吗？”
“…算的。”谈扉明愣了一下，这话听着耳熟，他从前似乎说过。
“我说什么，你都愿意做？”
“愿意。”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吻我？”
谈扉明揽住他，抬头凑了上去。
温暖的橙光将两人笼罩，像黄昏的光，在静谧中，唇齿纠缠的声响便被衬托得更加清晰，沈欲忱觉得自己变成一只漂浮在黄昏海面上的漂流瓶。
……
第二天一早，谈扉明启程赶飞机，届时沈欲忱还在睡觉。飞机落地北市，还在滑行时谈扉明关掉飞行模式，几条来自沈欲忱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谈扉明点开微信，囫囵看一眼图片消息后他调暗屏幕，在焦灼的等待后快步走下廊桥，向最近的洗手间走去，在一众赶早班机而没精打采的人群中，他的身影显得尤为迫切。
沈欲忱给他发了两张图，出于好的事物总是留到最后的习惯，谈扉明先点开了第一张图。
那是一张半机械蝴蝶图案的高清矢量纹身设计稿。
[蝴蝶emoji]：我可以先回答你纹身的问题
[蝴蝶emoji]：放大看蝶翼机械部分的齿轮边缘
谈扉明依言放大，乍一看是正常机械齿轮，边缘的齿随放大开始变得不规则起来。
他再度放大，齿变成了清晰的字母。
TFM。
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TFMTFMTFMTFMTFM…
一圈又一圈，组成齿轮的齿，每一个都是如此，齿与齿交替咬合，全是他的名字。
他向左滑到第二张图片上。
一张沈欲忱背对镜子，赤’裸着上半身对镜拍的照片，能看到他后腰上的蝴蝶纹身，背部流畅的线条以及那对漂亮的腰窝。
[蝴蝶emoji]：你是除我和纹身师外第三个知道这个秘密的
[蝴蝶emoji]：所以我不怪你没发现喔，大艺术家
谈扉明做了两轮深呼吸，还是没忍住给了隔板一拳。
猫真是可爱到让人咬牙切齿的动物，刚走就扰人心神^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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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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