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初秋，已有凉意。银杏叶刚刚染上一抹淡金，在午后的阳光下如同摇曳的金片。
“星河广场新开了一家艺术画廊，首展是几位北欧新锐艺术家的作品，我记得你提过喜欢他们的风格。”陈泽宇的声音透过车载蓝牙音响传来，温和有礼，“下午我去接你？”
乔亦晞的目光从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收回，语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谢谢你还记得，陈先生。不过我下午还有个董事会，可能会比较晚。”
“叫我泽宇就好，”对方轻笑，“那我们改天？或者，晚上一起用餐？我知道有家不错的日料店，环境很安静。”
乔亦晞沉默了一瞬。她与陈泽宇的“交往”已进行了一个月，这场戏她演得滴水不漏——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他们一同出席过几场商业酒会，在社交媒体上有几张礼貌的合影，甚至一起看过一场歌剧。陈泽宇是个完美的“合约男友”，英俊、体贴，从不过问她的私事，也严格遵守着半年之约的界限。
但每一次与他出现在公众场合，乔亦晞都感觉自己心上那道裂缝又加深了几分。
“今晚恐怕不行，”她最终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已经有安排了。”
挂断电话，乔亦晞轻轻叹了口气。车子正好遇上红灯停下，她无意识地望向窗外。
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
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高挑瘦削的背影，利落的短发，走路的姿势——
像极了沈清辞。
乔亦晞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手指紧紧抓住车门把手，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个身影。
不会错的…那走路的姿态，微微昂起的下巴，肩膀的线条…
“小姐？”司机注意到她的异常，询问道。
“停车！”乔亦晞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请靠边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乔亦晞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甚至顾不上拿包，跌跌撞撞地冲入人群。
“清辞！”她喊道，声音淹没在城市的喧嚣中。
那个身影转过街角，消失在一家咖啡馆的门后。
乔亦晞快步跟上，心跳如擂鼓。两年了，七百多个日夜的寻找与等待，难道就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迎来终结？
她推开咖啡馆的门，风铃叮当作响。店内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
那个身影不见了。
乔亦晞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是幻觉吗？又是那个折磨了她无数次的幻觉吗？
“女士，您需要帮助吗？”一位服务员关切地问道。
乔亦晞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谢谢…我可能认错人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馆，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希望如泡沫般破裂，留下的只有更加深重的失落。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咖啡馆后巷的阴影处，沈清辞正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心脏狂跳不止。
她看见了乔亦晞。
不是照片，不是录像，而是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乔亦晞。她比两年前更瘦了些，妆容精致，衣着优雅，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那一刻，沈清辞几乎要冲出去，将她拥入怀中。
但她不能。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也没有资格。
“Vera，怎么了？”Jack从巷口走来，警惕地环顾四周，“你看到什么了？”
沈清辞迅速收敛情绪，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没什么，以为看到了熟人。是看错了。”
Jack眯起眼睛，有点怀疑，但没有追问：“走吧，‘孤狼’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我们得抓紧时间。”
沈清辞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咖啡馆的方向，强迫自己转身，融入阴影之中。
一周后，北城艺术慈善晚宴。
乔亦晞一袭墨绿色长裙，挽着陈泽宇的手臂步入会场。镁光灯闪烁不停，捕捉着这对北城最受瞩目的“金童玉女”。
她微笑着，应对自如，与各方名流寒暄交谈，完美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陈泽宇配合得天衣无缝，时而低声在她耳边说些俏皮话，引得她莞尔一笑——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亲密恩爱的证明。
“乔总与陈公子真是郎才女貌，”一位地产大亨举杯笑道，“什么时候能喝到二位的喜酒啊？”
陈泽宇游刃有余地应对：“王总说笑了，眼下我们还是以事业为重。是吧，亦晞？”他温柔地看向乔亦晞，眼神里的情意几乎以假乱真。
乔亦晞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这场戏，她演得越来越累了。
以去洗手间为借口，她暂时逃离了喧嚣的宴会厅，走到露台上透气。北城的夜景在眼前铺展开来，繁华如梦。
她没有注意到，宴会厅二楼走廊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沈清辞穿着一身服务生的制服——这是她潜入晚宴的方式，为了接触一个可能与“孤狼”有过接触的政要。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乔亦晞。
更没想到会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那个男人英俊潇洒，家世显赫，与乔亦晞站在一起是如此登对。他们低声交谈时的默契，相视而笑时的温情，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在沈清辞心上反复切割。
原来如此…
原来她让乔亦晞忘了她，乔亦晞真的照做了。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乔亦晞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般配的伴侣。这不正是她两年前不辞而别时所希望看到的吗？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沈清辞靠在阴影中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两年卧底生涯磨砺出的钢铁意志，在这一刻几乎土崩瓦解。
她想起两年前那个夜晚，乔亦晞在她怀中入睡，呼吸平稳，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整夜未眠，就那样看着乔亦晞，将她的轮廓深深烙印在记忆里。
“以后有时间我们去南城吧，那边夏天真的很美。”乔亦晞曾这样说过。
“好啊。”她当时回答，心里却想着：可能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没事，那也挺好；到那个时候你会忘了我吧…
如今一语成谯。
露台上的乔亦晞似乎觉得有些冷，抱了抱手臂，准备返回室内。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向二楼走廊的方向。
阴影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乔亦晞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向前一步，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
但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走廊尽头晃动的帘幕，暗示着有人刚刚离开。
“又是幻觉吗…”乔亦晞低声自语，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帘幕之后，沈清辞正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们之间只隔着一层楼，几十级台阶，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沈清辞从制服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两年前她留给乔亦晞的那张纸条的复印件，上面“忘了我吧”四个字如今看来如此讽刺。
她做到了。乔亦晞真的忘记了她，开始了新的生活。
“Vera，目标出现了。”耳机里传来Jack低沉的声音，“在外面的一个酒吧里。”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小心折好放回口袋，重新戴上了冰冷的面具。
“收到。”她简短地回答，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露台的方向。
乔亦晞已经回到了宴会厅，正微笑着接过陈泽宇递来的香槟。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在璀璨灯光下完美得像一幅画。
沈清辞转身，向着与灯光喧嚣相反的黑暗走廊深处走去。
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的战争还在继续。
而那个曾经属于她的乔亦晞，已经留在了光明的世界里。
这样就好。沈清辞想道，强迫自己咽下喉间的苦涩。
这样就好。
宴会厅内，乔亦晞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二楼走廊的方向。
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陈泽宇注意到她的走神，轻声问道。
乔亦晞摇了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什么，”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陈泽宇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明智地没有追问。
而在宴会厅外的夜色中，一场危险的猫鼠游戏正在上演。沈清辞和她的目标，同时融入了北城漆黑的夜里。
两颗心如此靠近，却又注定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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