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廉价雪茄、汗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品的刺鼻气味。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Thorn 庞大的身躯深陷在一张破旧的皮质沙发里，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猛兽。
沈清辞和 Jack 站在他面前，如同接受审判的囚徒。
“再说一遍。”Thorn 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冰冷的压力。他并没有提高音量，但室内的几个手下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Jack 硬着头皮，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他们如何把货物处理了，如何逃生掉的。
“……他们就像早就等在那里，Thorn先生。”沈清辞补充道，她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细微处能听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微颤，“行动路线和时间都是临时定的，除非……”她适时地停住，没有把话说完。
“除非有人提前把消息递了出去。”Thorn 接上了她的话，阴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他猛地吸了一口雪茄，猩红的火光照亮了他眉目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怖。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暴起！将手中的玻璃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和酒液四溅。
“废物！一群废物！”他咆哮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整整半吨的货！价值多少你们知道吗？！就这么没了！在我的地盘上，从来没人敢这么耍我！”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沈清辞和 Jack 身上，怀疑几乎化为实质。
“知道那次行动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你们两个。警察出现得那么巧，就像是有人给他们发了请柬。”他缓缓站起身，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给我一个不把你们扔进海里喂鱼的理由。是你们谁缺钱了？还是 D 国警察给的价码更高，嗯？”
Jack 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急忙辩解：“Thorn先生，我对您的忠诚毋庸置疑！如果是我们做的，我们怎么还敢回来见您？我们也会被警察抓走！”
“也许你们是玩双面间谍的好手呢？”Thorn 冷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把锃亮的手枪，慢条斯理地“咔哒”一声上了膛，枪口在两人之间随意地晃动着。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沈清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知道，此刻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是致命的。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 Thron 的审视。
“Thorn先生，损失了货，最直接的利益受损者是我们自己。我们拿不到应得的报酬，还会背上巨额的债务。出卖您，对我们有任何好处吗？”她的逻辑清晰，声音稳定，“我更倾向于，有另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或者……集团内部有鬼，正好借这次机会除掉我们，或者……挑衅您。”
就在这时，Thorn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加密信息送达。他的一名手下立刻将手机递给他。
Thorn 阴沉着脸查看信息，眉头越皱越紧。几分钟的死寂后，他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算计所取代。他缓缓放下枪，目光再次投向沈清辞和 Jack，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内部有鬼……说得对，Vera，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他忽然冷笑起来，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刚收到的消息，我们在华国北城的线人，‘孤狼’，已经失去联系超过48小时。他在彻底失联前，手里还有一批货没送出去。”
他踱步到两人面前，毒蛇般的目光紧盯着他们：“北城是我们重要的中转节点，‘孤狼’负责打点上下环节。现在，他很可能已经落在了警察手里，或者……更糟，他背叛了我们，想用那批货做投名状。”
沈清辞和 Jack 心中同时一凛。北城……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死寂的心湖，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那是她的故乡，是她无数次在梦里回去，却又拼命想逃离的地方。那里有她所有的过去，和……她不敢去想的那个人。
“看来，有人想给我一个教训，或者想抢我的蛋糕。”Thorn 的声音将沈清辞从瞬间的失神中拉回，“你们两个，嫌疑还没有洗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他们紧张的表情，然后才慢悠悠地宣布他的判决：
“正好，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回华国去，回北城去。找到‘孤狼’，弄清楚他到底是被抓了，还是叛变了。如果是后者……”Thorn 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残忍而清晰，“处理干净，拿回他手里所有关于集团的东西。用他的血，来证明你们的清白。”
回北城！
这个命令像一道惊雷在沈清辞脑中炸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深埋的渴望同时攫住了她。她几乎能立刻闻到那座城市空气的味道，感受到它冰冷的冬季。
“Thorn先生，北城现在风声一定很紧，孤狼手中那批货说不定已经被警察截胡了，警察肯定在严查……”Jack 试图争辩，脸上写满了抗拒。
“正因为风声紧，才要快去！”Thorn 不耐烦地打断他，“在他们还没完全摸清头绪之前，把烂肉挖掉！怎么，不敢？还是……心里有鬼？”
最后那句话充满了威胁。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所有情绪。她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任务，拒绝就等于承认背叛。回去，意味着无尽的危险，意味着可能要直面她最不堪的过去，意味着每一步都可能踩入陷阱。
但她没有选择。这是唯一能活下去，能继续寻找真相的路。
“我们去。”她抢在 Jack 前面开口，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我们会把事情解决，带证据回来。”
Thorn 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破绽，最终满意地咧开嘴：“很好。Vera，我一直欣赏你的效率和魄力。别让我失望，否则，后果你们清楚。”
他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让他们离开。
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地下室，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咸腥味的夜晚空气，Jack 几乎虚脱，他压低声音对沈清辞抱怨：“疯了吗？北城现在就是龙潭虎穴！我们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快步向前走着。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冰冷剔透的眼睛。此刻，那眼底深处翻涌着 Jack 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恐惧、决绝，以及一丝被巨大风险所点燃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龙潭虎穴？没错。
但那也是她阔别了两年的故土。
她回来了。以一种最危险、最不堪的方式。
而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命运的巨大齿轮，正在她踏上归途的这一刻，加速咬合，发出宿命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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