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3号房卡插入门锁的瞬间,冰冷的金属触感还未完全消散,刺目的白光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吞噬了门后的景象,也吞噬了门前的四人。视野被绝对的纯白占据,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拉长,又在下一个瞬间被粗暴地塞回原处。
“噗通”、“噗通”几声闷响。陈储枫感觉自己像被丢麻袋一样摔在了一片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地面上。清新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汁液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驱散了酒店里那股陈腐地毯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眩晕感还在脑中盘旋,他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一片广袤的、绿意盎然的草坪在他们身下延展开来,仿佛一张巨大的、生机勃勃的地毯。天空是清澈的蔚蓝,点缀着几缕薄纱般的白云,阳光温暖地洒落,微风拂过草尖,带来沙沙的轻响。远处,低矮的丘陵起伏,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这里宁静、祥和,与镜像酒店那压抑诡异的氛围截然不同,甚至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系统正在载入……001号世界:‘罪与罚’。”357那标志性的、毫无情感的电子音如同背景噪音般在空旷的天地间响起,随即又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呸呸!”宋觉晓吐出不小心啃到的草叶,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系统?357?拖鞋兄?你人呢?管杀不管埋啊?把我们丢这儿就完了?”他甚至还神经质地低头猛踩了几下脚下的草地,似乎想找出那只隐藏的拖鞋。
“省省力气吧,小宋。”夏叙言舒展四肢,呈“大”字形仰躺在柔软的草坪上,甚至惬意地闭上了眼睛,阳光在他桀骜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金,“那家伙指不定在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只蚂蚁?一块石头?或者干脆就是这片草?与其瞎找,不如趁现在阳光正好,补个觉。”他打了个哈欠,仿佛真的准备在这片陌生的草地上进入梦乡。
“草?”宋觉晓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发泄对象,立刻抬脚对着脚下的草地狠狠跺了好几下,“踩!我踩!我踩死你!让你装神弄鬼!”
“喂喂!”陈储枫忍不住出声制止,看着被宋觉晓蹂躏得东倒西歪的小草,一丝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记忆碎片浮现脑海,“踩踏小草是不文明的行为,那句公益广告词怎么说来着……”
“小草轻轻笑,请您绕绕道。”一个沉稳的声音和一个带着点无奈笑意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陈储枫和岳听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和怀念。这句在他们童年时代耳熟能详的、充满童趣的标语,此刻在这诡异的情境下被提起,竟有种荒诞的温暖。
两个年轻小伙——夏叙言和宋觉晓——则是一脸茫然。“小草……笑?”宋觉晓停下踩踏的动作,低头看看脚下无辜的小草,又抬头看看陈储枫和岳听松,表情像在听天方夜谭,“这草还会笑?成精了?”
夏叙言也睁开了眼,嗤笑一声:“什么土掉渣的广告词?我打小就没听过。”
看着两个年轻人那副“你们在说什么鬼”的表情,陈储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打破了片刻的轻松,也引来了夏叙言没什么威慑性的、带着点不爽的眼神警告。陈储枫立刻收敛了笑容,对着夏叙言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惹毛了。
就在这短暂的、近乎日常的插科打诨间隙,岳听松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远处的某个方向。他微微眯着眼,神情专注,仿佛在观察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阳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那里,”岳听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抬手指向远方草坡的另一侧,“好像多了一座牧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视线尽头,一座典型的、规模不小的牧场建筑群,不知何时悄然矗立在那里。木质的围栏、红顶的谷仓、低矮的农舍、还有大片分隔开的草场。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却又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
“什么时候出现的?”陈储枫皱眉,他刚才环顾四周时,明明没有看到任何建筑物。
“不知道,好像突然就冒出来了。”夏叙言也坐起身,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看看去?”岳听松征询着大家的意见,语气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寻意味。
“去!当然去!总比在这草地上傻等强!”夏叙言第一个响应,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跃跃欲试。
陈储枫也点了点头:“嗯,去看看。既然是‘世界’,线索肯定在那里。”
唯有宋觉晓,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要去你们去!我……我就在这等你们!这牧场看着就阴森森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万一是屠宰场呢?万一是怪物窝呢?我惜命,我在这给你们把风!”
“把风?就你?”夏叙言毫不留情地嘲讽,几步走到宋觉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胆子比兔子还小!不就一个牧场吗?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牛羊马?挤奶工?最多再加条看门狗!瞧你那点出息!”
“谁还没点害怕的东西了?”宋觉晓梗着脖子反驳,试图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我就是……就是不喜欢这种封闭的地方!不行啊?我惜命有错吗?”
“错?没错!就是怂!”夏叙言的火气被拱了上来,声音也拔高了,“你……”
眼看两人又要陷入无意义的争吵,陈储枫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夏叙言的肩膀:“叙言,少说两句。”同时,岳听松也走到宋觉晓身边,沉稳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觉晓,留在这里未必安全。这个世界是未知的,系统把我们送到这里,目标很可能就是那座牧场。分散开,风险更大。”
陈储枫也接口道:“对啊,小宋,一起行动有个照应。我们都在呢,怕什么?”
在陈储枫的劝阻和岳听松那令人信服的分析(以及无形中的气场压制)下,夏叙言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宋觉晓则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最终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那……那好吧。不过你们得护着我点啊!我战斗力不行!”
于是,前往牧场的队伍以一种极其古怪的队形出发了。夏叙言打头阵,带着一股“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走在最前面。宋觉晓被夹在中间,左边是陈储枫,右边稍后一点是岳听松,两人如同尽职尽责的护卫,将宋觉晓牢牢地“保护”在中心偏后的位置。这阵型与其说是探险小队,不如说是两位少爷带着他们的贴身保镖出行。
随着距离拉近,牧场的细节逐渐清晰。围栏是粗粝的圆木,刷着剥落的白漆。谷仓高大,红色的铁皮屋顶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农舍显得低矮而陈旧,烟囱里没有一丝炊烟。一切都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寂静。
然而,更诡异的是牧场里的“居民”。
没有预想中悠闲吃草的牛群、奔跑的马匹或咩咩叫的羊群。所有的牲畜——健壮的棕色奶牛、皮毛油亮的黑马、雪白的绵羊——都被集中圈在牧场中央最大的一片围栏里。它们保持着各种姿态:有的低头似乎要去啃食脚下的草皮,有的昂首眺望远方,有的互相依偎……但无一例外,全都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甩动的尾巴,没有转动的眼珠。它们就像被施了石化咒语的雕像,又像是被精心摆放在祭坛上的牺牲品,构成了一幅古老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祭祀图景。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区域,只有风吹过围栏缝隙发出的呜咽声。
“陈……陈哥……”宋觉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死抓住陈储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我……我就说这不是好地方!你看!这些牛羊……它们……它们都不动!像死的一样!太……太邪门了!我们快跑吧!现在跑还来得及!”他一边说,一边惊恐地回头张望,寻找着来时的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陈储枫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他反手一把扣住宋觉晓的手腕,像拎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鸡仔一样,轻易地将他拽了回来,固定在原地。“别慌!”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些凝固的牲畜和寂静的建筑,“来都来了,至少弄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现在跑,万一触发什么规则,更危险。”他搬出了国人最无法反驳的“四字真言”。
宋觉晓被“来都来了”四个字噎住,看着陈储枫坚定的眼神和岳听松不动如山的姿态,再瞥一眼旁边虽然满脸不耐但明显也没打算退缩的夏叙言,他绝望地意识到逃跑计划彻底泡汤,只能哭丧着脸,认命地被“押”着继续深入这片死寂的牧场。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令人心悸的“牲畜雕塑群”,朝着看起来像是生活区的农舍走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干草和木头腐朽混合的气息。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带着警惕和明显紧张的声音突然从农舍的阴影里传来。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门廊的柱子后面探出身来。他个子高得出奇,那是北欧血统的特质,没错,他的母亲是一位身高182的荷兰工人,他算不上精瘦穿着一身沾着泥点和草屑的粗布工装裤和格子衬衫,袖子卷到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头灿烂如阳光的金发,在午后的光线下仿佛流淌着熔金,碧蓝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泊。他有着明显的混血特征,五官立体深邃,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一种天生的、近乎耀眼的俊朗。这形象,来过牧场参观的女孩子都称他为“光的特使”。
然而,与这幅阳光俊朗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此刻的神情和姿态。他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戒备,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缩回安全的角落。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快速扫过,当扫过岳听松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他努力想维持表面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嘴唇和下意识后退的半步,将他内心的恐慌暴露无遗。
“我叫丹尼尔,”少年声音有些发紧,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平稳,“你们……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他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岳听松,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本能的、想要臣服的复杂情绪。
夏叙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丹尼尔看岳听松时那不同寻常的反应,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宋觉晓,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嘿,小怂包,看见没?这家伙看岳哥的眼神,啧啧,比你还胆小十倍!至少你看怪物是害怕,他看岳哥……啧,怎么像是老鼠见了猫?”
宋觉晓本来就被这诡异的环境和丹尼尔的出现弄得神经紧张,听到夏叙言又拿自己胆小说事,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夏叙言!你有完没完!我胆子再小也没哆嗦成这样!他那是……那是……”他也注意到了丹尼尔对岳听松那种近乎本能的畏惧,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