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有着担忧、痴迷、疑惑，看不出一丝异常。
但那个号码牌的的确确是他的。
“刚刚被异能传送到了其他地方，不过还是没发现什么线索，”宿澈垂眸，半真半假地说着，“说起来——我来这时发现口袋里多了块号码牌，你也有吗？”
他喉咙的不适在回来后便减轻了不少，只是声音因为先前的疼痛而带上了几分沙哑。
“号码牌......”容宴没多想，重复了一遍后从口袋中勾出了块干净的白色号码牌，“你说这个？这是我取药前护士塞给我的，周尧和那个曲婷也有。”
“但你并没有受伤。”
不仅没有受伤，还中气十足能蹦能跳。
容宴停顿片刻：“对，我是来替我朋友取药的，怎么？你关心我？”
001，002，003，004。
现在的每个人手中都有自己的号码牌，但是001号和002号却有两个，并且出现在了同一个时空里。
他在去十点钟锚点前将翻出的硬币和002号码牌放进了口袋，并且在回来时确认过了口袋中的东西还在——但这些东西此时却消失无踪，并未跟着他回到这里，而是依旧留在了十点钟锚点。
连带着他口袋里所有的东西一起，他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块怀表。
他无法将医院内处于“未来”的东西带到这里，物品的转移只能发生在从“现在”到“未来”的过程，只有怀表是个例外。
那么出现在这里的001和002号码牌究竟是林薇的恶作剧还是真正属于“过去”、被带到“现在”的东西？
宿澈的视线扫过后方闻声走来的曲婷和周尧。
“一A”曲婷出现在这里是以曾经的受害者身份，容宴和周尧又是为了什么？他在过去可从未听过他们两个与林薇有什么交集。
硬币、蔷薇，一个是控制，一个是蛊惑与催眠。
会不会，操控局面的从始至终都有两个人？只有蓝蔷薇属于林薇，而那些被硬币操控着伺机而动的怪物们则属于隐藏起来的第五人。
他躲在林薇身后，拿蓝蔷薇遮盖着自己的存在，或者......正潜伏在他们中间。
“宿澈？你受伤了？”周尧远远便见到了宿澈脸上的那抹红，连忙上前问。
“没事，有什么发现吗？”
周尧，突然出现的004号，口中还有位心理医生小姨。
简单的白色挂式耳机，简单的白T牛仔裤，还有脖子上简单到只有一条竖线式花纹的银制吊坠。
那条竖线长到连接首尾，灯光下的沟壑看上去很深，深到隐隐透出些深红。
红色的，小到恰好能安放在那枚吊坠里——种子，是种子。
周尧没有花吐症，但是他有蓝蔷薇的种子。
宿澈回忆着在监控中看见的一切。
一块花泥的正确使用方式是先将种子放入口中，让种子顺着食道进入体内，通过将营养液注入花泥来给种子提供生长所需的物质，随后那枚种子便能生根发芽，从眼眶、口中或是耳道钻出，生长，开花。
“二A”曲婷左眼的蔷薇便是从体内生长而出，还有病床上的“宿澈”，只不过“宿澈”受到的影响明显更大。
“还是没有什么发现，我们三个把二楼全翻了一遍都没发现什么，这些表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来，你的花吐症怎么样了？能熬到十二点吗？”
十点时的症状已经和烈焰灼烧一般，十二点必定还要再翻上几倍。
他得寻找前往十二点时间锚点的方法，但是面前这三个人——曲婷、容宴、周尧，三个人里面有两个与林薇关系微妙，剩下一个也是身份存疑。
“不清楚。”宿澈淡声答。
虽然他的异能在逐渐减弱，但是......
走廊的灯光突然忽明忽暗，周遭瞬息间一片漆黑，又忽得闪起刺眼的灯光，曲婷的惊呼声自不远处传来，容宴伸手想抓住宿澈却抓了个空。
周尧只能眯着眼，隐约间看到黑色的影子迅速在几人间晃动，随后那影子似乎是碰了下他的吊坠。
“唰——”
灯光再度亮起，抬臂遮着眼睛的曲婷心有余悸地将手臂放下，与抓了个空的容宴和一脸茫然的周尧面面相觑。
周尧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手中捏着被劈为两半的吊坠，神色疑惑：“这是谁干的？宿澈又去哪了？”
“肯定是被什么怪异抓走了，”容宴用力踹了脚围栏，“怪我，刚刚居然没反应过来......宿澈瘦成那样怎么一个人打怪异？该死的，得赶紧找到他。”
“那怪异弄坏我的吊坠又是因为什么？”
“自己没脖子看不得别人戴？”容宴想象着记忆中的那人被怪异掐着脖子的场面，冲周尧随口胡诌，“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救人啊，万一那不要脸的怪异看上宿澈了怎么办？”
“咳，”曲婷这时才敢扯了扯容宴的衣摆，用另一手指着墙角的位置，“东西不见了。”
墙角原先被摆好的一排表全数消失，只余下几片散落的花瓣。
“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宿、澈，”十点锚点中的曲婷笑着坐在宿澈对面，她随手为宿澈倒了杯茶，将白瓷茶杯挪向宿澈，“毕竟每一个你都会回来。”
宿澈接过茶杯却没喝茶，直接将杯子又放回了桌面：“我只有一个我。”
“你也见过了，不是吗？你应该还和那个我认识了吧？是不是很懦弱很愚蠢？”曲婷平静到像是早已这段话听了无数遍，“不用害怕，林薇老师说过，‘接纳’是人生的必修课，也是养花的必修课。”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未来’可以。”
过去，未来。
一A与二A。
“所以你选择了成为林薇的花泥？”宿澈指尖略显随意地揉搓着那枚种子，声音仍旧平静。
“老师，林薇老师，”曲婷纠正，她爱惜地抚摸着左眼的蓝蔷薇，“花泥？世上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花泥，蓝蔷薇能开遍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包括人的心里。”
左眼的蔷薇在她说话时盛放，连后来长出的几个小花苞都全数绽开。
“嘶嘶——嘶嘶——”
消毒水的气味将蔷薇花香吞没，护士怪物们的叫声再次传来。
宿澈回头，见原先扒在楼道天花板上的怪物们已经悄悄爬到了他的身后。
它们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挥动，不断贴近着宿澈。
曲婷笑着起身：“到时间了，宿澈。”
随着她话音落下，离宿澈最近的那只触手带着劲风袭来，宿澈迅速弯腰避开，只有风将他的一缕发丝吹断，随着染血的蓝蔷薇飘落。
“你的异能已经快要消失了，放弃抵抗吧。”
宿澈接连躲过几根朝他袭来的触手，他望着天花板上绕着他围成一圈的怪物，露出了进入医院后的第一个笑。
即便笑意不达眼底，唇边的那抹红还是将这个笑衬得格外艳丽，在那一瞬让曲婷生出了“不想把他做成花泥”的念头。
就在这短暂的愣神，数不尽的暗红色粒子如风暴般汇聚，即便颜色已经变得很淡，却依旧散发着不小的力量——所有的粒子在宿澈挥手间向四周扩散，眨眼间如水波快速扫过整间屋子。
“嘶嘶——宿——”
等不及它说完，数十只触手砰砰落地，随着触手一并掉落的还有枯发，以及狰狞的头颅。
诡异的声音在瞬息间消失，只有蓝蔷薇生长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几秒钟后那些长着吸盘的手才落在地上，还没等曲婷低头看，便被疯长的蓝蔷薇淹没。
“花泥，”宿澈朝她摊了摊手，唇边笑意未减，“如何？”
很冷。
明明是笑，却显得分外凉薄，连那群怪物眼中都有情绪，但是这个人没有。
他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是位观察着众人的观众，只是位旁观者——即便这个局是为他而布下。
“你......你的异能......”曲婷眼中的狂热终于被恐惧替代，她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左眼盛放的蓝蔷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我的异能。”宿澈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她的话，低着头望向地面。
蓝蔷薇将怪物的残骸掩埋，地板上凹凸不平，枝叶不断延伸。
他一步步靠近曲婷，再抬头时双眼已经变为了猩红色：“你觉得顶S级异能真的被林薇消除？”
比任何怪物还要可怕，比林薇老师看向花泥时的眼神还要可怖。
荒诞的想法自曲婷心底油然而生——或许，他真的是人吗？会不会从一开始这个人就识破了林薇老师的局？会不会从一开始......她和林薇才是猎物、是供蓝蔷薇生长的花泥？
枯萎的蓝蔷薇掉落，露出一只因许久未见光亮而开始褪色的左眼。
“你想做什么。”曲婷的瞳孔聚缩，死死盯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宿澈。
冷静，冷静到可怕，即便他的口中仍不断吐着染血的蓝蔷薇，但花吐症带来的疼痛似乎对他的行动没有一丝阻碍......
她才是花泥。
她和林薇才是花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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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校医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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