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老师说这些花泥里的养分已经不多了,她正在寻找更加合适的花泥——你有看见她新种下的盆栽吗?”
她指的自然是二楼楼梯口被特地摆出来让他看的假人。
“没有。”宿澈随口回道,走到了离楼梯口最近的那块屏幕前。
屏幕中的青年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营养液通过身上插着的许多管子输入体内,床边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缓,心率反复在四十上下波动。
蓝蔷薇自青年微启的唇瓣中生长而出,和二楼病房一样爬满了整个房间,穿过监控,连通了病房与屏幕。
“你在看什么?”曲婷朝他走来,看见屏幕后毫无意外地笑道,“在看这个啊......这是林薇老师新种下的盆栽,这个花泥之前很不听话,所以林薇老师才把他弄成这样。”
她又指了指边上的屏幕:“你看,这个就要听话得多。”
宿澈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屏幕中的青年正躺在禁闭室中央的铁床上,手腕、脚踝和脖子都被束缚绳绑紧,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挂着十几只护士,它们的触手交叠在一起,像是正捧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珍宝——那是蓝蔷薇的种子。
青年像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任凭干枯的手掰开自己的嘴,将从触手那拿过来红色的种子放入口中。
曲婷眸中满是狂热与痴迷:“这种是最好的花泥,会开出最美的蔷薇!”
她欣喜若狂地指着自己的左眼:“我这朵就是从最好的花泥上开出的第一朵蓝蔷薇,是林薇老师给我的奖励,因为那块花泥是我找来的。”
是时空折叠还是幻境?楼梯口那个是假人,那屏幕中的呢?他们有心跳,有意识,能自己行动,还有的能与护士交流——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他那时踏入校医院后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记忆碎片在宿澈脑中闪过,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个视线,一抹蓝色,在校医院的窗边。
他见过林薇。
那是曲婷失踪后第二天,校内人心惶惶,老师和学生都猜测她是进了森林危险区被怪异袭击,直到调出监控才发现她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校医院。
教师组通过登记本找到过林薇,林薇却称那天她并不在校医院,有其他心理老师替她见了曲婷。
宿澈进咨询室时是在下午,留着一头长卷发的林薇坐在二楼的咨询室里摆弄着她新带来的蓝蔷薇花,她的面前放了本有些发黄的笔记本,宿澈没能看清封面上的字,只是在她对面坐下。
“我能问问有关曲婷的事情吗?”
林薇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着他,没有那种令人生厌的目光,她只是带着浅笑将一支蔷薇放在鼻下轻嗅:“曲婷啊......她之前倒是来找过我,说是自己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记忆力和精神力这种东西嘛,有时候太好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她依旧没有看宿澈,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东西,“所以我简单地帮了帮她,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无济于事。”
林薇笑着,将蓝蔷薇递到宿澈面前:“逝者已矣,这朵花就送给你了。”
那只送给他的蓝蔷薇去哪了?
宿澈从小到大经常受到别人的礼物,有时是海边的漂亮贝壳,有时是专门为他定制的珠宝,他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在路过校医院外的垃圾桶时顺手将花扔了进去。
——就是那里,那一瞬,林薇手拿蓝蔷薇站在窗帘后望向了他。
“她现在在哪?”
“林薇老师在给花施肥呀,她说制作花泥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马上就会送来一块世界上最完美的花泥,”曲婷左眼盛开着的蓝蔷薇又生长出几个花苞,她惊奇地虚掩住左眼,“看,这就是预兆!今晚十二点,那块花泥上会开出最美丽的蓝蔷薇!”
十二点,十二点......
喉中的疼痛愈演愈烈,染着血的蓝蔷薇花瓣掉落在本就铺满一层枝叶的地上,很快被更多的花瓣吞没,宿澈的唇瓣沾染上了一丝血迹,刺眼的血红色在他脸上分外醒目。
他很适合这种高饱和的颜色,任何一种鲜艳的色彩在他身上都不会显得艳俗,反而会使得他骨子里的那股清冷越发诱人。
就像开在蓝蔷薇中的一朵白色铃兰,香气清冽如冰雪,使人在刹那间就被深深吸引。
曲婷眸中的狂热逐渐变为痴迷,她望着眼前这块被林薇老师预定的花泥——苍白脸上的那抹艳红,左耳的黑色耳钉,柔软的中短发,每一块骨骼与皮肉都长得恰到好处。
还有那双眼睛。
很冷,很淡,仿佛容不下任何东西,但却又如琉璃般干净、漂亮,使人不禁想要让这双眼睛望向自己。
无论是轻蔑、厌恶,无论是任何一种眼神,只要能他被注视。
宿澈的手摸上了喉咙,他感觉喉中像是塞满了花瓣,即便张口也无法全数吐出,异物感与灼烧感交叠在一起,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有意无意地瞥过屏幕——只有年份与日期,没有时间。
二五年七月十六。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他兜里地怀表也是假的,但他的的确确是因为那块表才到了这里。
怀表是穿梭时间或者空间的关键。
他的花吐症在来到这里后明显加重,证明他穿梭的时间而非空间,他来到的是几个小时后,十二点之前,花吐症也因时间而加重。
那么那个怪异所说的“缓解”应该是找到穿梭回去的方法,通过时间倒退而减轻症状。
虽然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是能够通过来回穿梭获得缓冲,更好地准备十二点的来临。
“还有几个小时能看见蓝蔷薇花开?”宿澈抬手随意地将血迹抹去,浓郁的血红色被抹开,像是给皮肤填上了一笔色彩。
“还有......还有两个小时,”曲婷看愣了神,有些迟缓地回答,“一直都还有两个小时。”
一直。
意思是这并非是一条单独的时间线,而是一个被设置好的时间锚点,是单独被拎出来的时间点,这里的一切实际上都是静止的,只有他们在运动着,时间处于停滞状态,所以距离十二点一直还有两个小时。
他必须要找到属于十二点的那个时间锚点。
宿澈再次取出了口袋中的怀表,上面的秒针仍在不断转动,然而时针与分针却纹丝不动,只是做出了正常流逝的表象。
得回去找到那堆表。
宿澈回忆起自己来到这个时间锚点前的事——他发现少了十二点的怀表后将目光投向了假人,从假人体内的花泥中挖出了怀表,他拿起怀表查看时间......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拨动了下时针,很轻,以至于时针只是微微发颤,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时便来到了这里。
他在曲婷慌乱的目光中缓缓拨动了时针。
“不要走——”
曲婷的声音被时空扭曲成白噪音,周遭的一切都像他来时那般扭曲起来,眨眼间曲婷已经消失在面前,耳边唯有表盘运行的“嘀嗒”声与轻微的电流声。
“滋滋——”电流声自屏幕中响起,宿澈再度抬头时却发现每个屏幕中都空无一人,只有疯长着的蓝蔷薇与空空如也的病床。
那些“宿澈”在这个时间里并不存在。
他在拍着二楼走廊的屏幕中看见了容宴三人,容宴正叉着腰似是在质问周尧,曲婷则蹲下身来观察着面前的一排表。
“一A”和“二A”的曲婷明显来自不同的时间锚点,“一A”的曲婷才刚进入校医院,对林薇并不熟悉,而“二A”的曲婷话语间无不透露着对林薇的亲近,她对蓝蔷薇十分狂热。
曲婷和林薇在他眼里都算是特殊的存在。
曲婷的高精神力与特殊的灵瞳异能使她对宿澈的异能有轻微的免疫作用,林薇则是宿澈十几年来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她在交谈时近乎没有看过宿澈一眼,唯一让宿澈捕捉到的一个眼神还是她在看宿澈的背影。
宿澈的直觉告诉他,那必然不是他与林薇的第一次相见。
他在回去后查过林薇的信息,林家的二小姐,不学艺术不学金融,跑去留学念心理学硕士,来到圣维亚学院前才刚回国,她的异能不明,只是在每张有她的照片里都会出现蓝色蔷薇花。
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宿澈若是见过必然会有印象——但是没有,不仅没有,连两年前的那个视线也险些被忘记......
“宿澈?你在上面吗”容宴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宿澈从思绪中抽离,这才看见屏幕中原先蹲在走廊的三人不知何时跑到了楼梯口查看情况。
但在这个时间里楼下是被封死的。
宿澈临走前又匆匆将三楼检查了一遍,从抽屉与角落翻出零零散散的几枚硬币和一块号码牌。
号码牌上带着血,上方还有许多处磨损,使上方的字母迷迷糊糊,只能看清中间的“W”。
TWO。
002号——原本应该属于容宴的号码牌。
他面不改色,拨动指针回到了十点,在曲婷的注视下回到二楼再次拨动指针。
一切扭曲着,等到复原时耳边便又传来了容宴的声音。
“宿澈?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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