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笔录已经过了零点,易南雪从讯问室出来,看见了接待区的江叙。
他一个人坐在蓝色塑胶椅子上,灯光衬得他脸色发白,额前的头发散落几缕,浓眉之下,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平静流淌着悲伤。
易南雪在他面前站定,抚了抚他的脸,牵起唇角:“你在这里等我啊。”
江叙长久没说话,声音沙哑:“结束了?”
“嗯,可以回去了。”
他忽然抬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腹部,缓了两秒,像没事人般牵住她的手起身:“走吧。”
凌晨的街道上人少车少,路灯一帧一帧投进车厢里。
易南雪的手被扣得很紧,指骨卡着她的手指,有些硌。
她轻轻挣了挣,一路安静的人敏锐转过头来,她又不敢动了。
江叙松开力气,从十指相扣转为握住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始终侧着脸看她。
“你想批评我就批评吧,骂轻一点。”易南雪眨巴眨巴眼睛。
“我怎么会骂你。”江叙无可奈何地叹息,拢着眉问,“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易南雪知道他指阿航的事。
“......我碰见阿航的时候刚回首都不久。”也就是说他们还没重逢,她当初断崖式分手,时隔一年多突然跑回来让人家帮忙,说不过去吧。
“后来因为圣特亚湾的事,警察联系上我,你可能不清楚,那两个人给你投的东西就是从阿航那儿拿的。警方追踪他们这伙人有一段时间了,想挖出源头、一网打尽,得知我和阿航的纠葛,就向我请求帮助,我答应了。这事需要保密,就没有告诉你。”
她一气说完,见江叙还是情绪低落,趁司机没注意,飞快抬起他的手亲了一下:“有惊无险,我觉得特别值!”
“你很了不起。”江叙总算露出浅笑,“安伊说得没错,你是惩恶扬善的侠女。”
“啊,说起安伊,多亏有她!”易南雪神采飞扬地解下项链,拧开吊坠的连接环,把“花瓣”一片一片展开,底座镶嵌紫钻的位置眼下正空着。她挑挑眉,“你知道这里原本有一颗心形紫钻吧?”
“知道。”
“安伊说需要的时候可以把钻石拿出来,我以为她是让我没钱的时候救急,没想到这一次派上了大用场!阿航他们很谨慎,搜了我的包,还特意检查了我的耳朵,但他们没料到窃听器藏在一条项链里!”
江叙深深看她,眼中闪着倾慕的光:“所以,真正的‘侠女之心’不是那枚钻石,是你身体里那颗勇敢善良的心脏。”
谈话间,车子在易南雪单元楼下停靠。
司机目不斜视,公事公办道:“小江总,易小姐,到了。”
“好,谢谢。”
易南雪习惯性解安全带,手刚一动就被握得更紧。
江叙抿着唇,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流转,他的想法都挂在脸上,偏偏拧着一股劲儿不肯直说。
易南雪觉得好笑,明知故问:“怎么了?”
“你邀请我上楼坐坐。”
“哪儿有你这样强行去别人家做客的?”
江叙不满:“因为你不主动邀请。”
“那好吧。”易南雪忍俊不禁,“江总,要去我家里坐坐吗?”
江叙一本正经点头:“要。”
两人分头下了车,江叙绕过车尾,又走上近前来牵手。
易南雪低头看一眼,路过驾驶位,敲了敲玻璃。
司机降下车窗,她笑着说:“师傅,谢谢您送我们回来,时间不早,您回去休息吧,开车注意安全。”
话说出口,她明显感受到握着她的手晃了晃,余光里江叙脸上的笑容放大。
她轻轻拉扯一下,他就乖乖跟着她进楼。
“江叙,原来你这么黏人。”
“我黏人?”
“早在我们上一次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
电梯到达楼层,易南雪在前带路,江叙思忖着她刚才的话,落后了半步。掌心里的手忽然挣脱,他立马像护食般抓了回去。
面面相觑,易南雪说:“我要指纹开锁。”
他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难为情地松开手。
易南雪不放过他,搞怪地挤眼睛:“我就说吧。”
江叙敛眉想了会儿,妥协承认:“或许是有点。”
他追问:“那你喜欢吗?”
易南雪换了拖鞋,打开鞋柜翻找:“还记不记得我说你甜?就是说你黏人喽,跟流心糖果一样。”
“流心糖果似乎和我不太搭调……”他话至一半,声音陡然沉下去,“你家里为什么有男人的鞋?”
“给我表弟准备的,男士拖鞋买一送一,这双没穿过。”易南雪把新拖鞋拆封放到他脚边,叉腰站起身,面对面盯着他笑,“江叙,你怎么乱吃醋?”
江叙的视线落在她嘴唇上,低头啄吻一下:“因为我喜欢你。”
说完他就侧身换鞋,徒留易南雪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空气反刍他突如其来的表白。
到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易南雪匆匆回房间拿了备用机出来。
她的手机在酒吧被摔坏了,杨实勋想办法把她的电话卡弄了过来,说之后会赔偿她的经济损失,顺带告诉她,Field里有人有问题,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把电话卡插.进备用机里,开机的瞬间,屏幕上翻滚出一溜花花绿绿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她解锁点进通话,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她爸妈给她打了一百多个电话,全部没有接通。
眼泪瞬间漫上来,她知道老两口肯定还在操心她,当即拨了电话过去。
为免她爸妈担心,她没详说今天的经过,只说自己帮警察抓了坏人,自然而然地,他们脑补她是因为出任务才没接电话。
时间不早,她催两位老人家早点休息,报完平安就挂断了电话,随后又回复秦喜荷的消息,聊了几个来回,房门忽然被敲响。
这个时间点有人上门,江叙示意和她一起去开门。
房门打开,许铭佑和苏梦清两个人蓬着头发站在外边,风衣底下裹着睡衣裤,脚上踩的是拖鞋。
“南雪!你回来……”
许铭佑惊喜的声音在看见易南雪身旁的男人后渐渐断了,夫妻两人脸上的表情僵住。
“你们还没睡?不会是在等我吧?”
许铭佑愣愣点头:“是啊,我从阳台看见你房间灯亮了,就赶紧下来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他眼睛滴溜溜往江叙身上瞟,“你出去玩不能关机呀,姨妈给我打电话,说她心慌得厉害,又联系不上你,以为你出什么事儿,吓坏了。”
他们是同龄人,易南雪不打算隐瞒:“我确实出了点事,手机被人摔坏,所以没接到电话。”
“出什么事儿了?”
易南雪侧身让路:“进来说。”
言简意赅讲了她今天的经历,许铭佑和苏梦清听得目瞪口呆。
“你确定不是在拍电影?”许铭佑难以置信。
易南雪把易拉罐捏得脆响,喝了一口饮料,说:“演了部一镜到底的电影,可惜没机会上映。”
“那你怕不怕?晚上需不需要我陪你睡觉?”苏梦清说完,后知后觉江叙在这儿,目光转向安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江叙平静回视,易南雪尴尬地摸摸鼻尖,赶紧道:“不用了,么么那么黏你,你不在她没安全感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
她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了,苏梦清点点头,给许铭佑递了个眼神,又说:“你安全回来我们就放心了。么么一个人在家睡觉,那我们先回去了?”
易南雪起身送客:“好,谢谢你们来看我,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许铭佑笑道:“咱们谁跟谁呀,搞这么客气,有事随时联系。”
“我肯定不会跟你们客气。”易南雪想到什么,立马叫住他,“等一下,我现在就需要你帮个忙。”
送完客,易南雪回到客厅,江叙靠着沙发在看手机,表情严肃。
“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要是有紧急的事,你可以先去处理。”
江叙关上手机,摇头道:“没事,明天再处理也来得及,今晚我留在这里。”
“那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她靠着他坐下,接着查看手机消息。
江叙抬手揽住她的肩:“已经很晚了,你去洗漱准备休息吧。”
易南雪顺势靠进他怀里:“再等几分钟。”
江叙以为她要先回复消息,就没再催促。
易南雪滑到卓文扬的聊天界面,他也给她打了电话、发了消息,看内容,他似乎已经知道她转危为安。
她纳闷:“江叙,你怎么知道我遇险的?”
她没遮挡手机,江叙视线扫过来,就瞟到了她屏幕上聊天对象的头像。他用眼睛点了下:“这位告诉我的。”
易南雪立马把思路捋顺了:“小卓找他表哥小金,小金找何驰,何驰再找到你?”
“嗯。”
“原来这么曲折。”
“他一直跟着带走你的车,提供了实时定位,所以警方才能及时赶到,这次要好好谢谢他。”
易南雪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上次在别墅给何驰庆生的时候,小金提到过小卓差点成为赛车明星。其实......他之所以没有成为赛车明星,是因为当初唐昱那件事,有人施压,他被行业排除在外了。”
江叙眉头微动,了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易南雪笑了笑,给卓文扬回复:“谢谢你小卓,等这几天把手头的事忙完,我请你吃大餐。”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好人有好报,祝你时来运转!”
“我还有一个事想问你。”易南雪说。
“什么事?”
易南雪捏着手机,支支吾吾:“就是……宋局、梁副局和方主任他们,是你找来的?”
“我没有找他们,是事情发生在他们管辖的片区,所以由他们到场。”
言下之意,找的更上层。
江叙见易南雪一脸古怪表情,直接说:“聚益每年要纳很多税,也积极参与公益,社会信誉不错,加上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开了绿灯,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什么都没想!”易南雪赶紧撇清。
江叙笑了笑,是时房门又被敲响,他拧起眉:“还有人来?”
“别担心,是我表弟,你接着忙。”
易南雪跑去开门,许铭佑拎着个纸袋站在门外,转着眼睛鬼鬼祟祟往门里瞟。
“他在客厅。”
“哦,你要的东西。”他把袋子递过来。
“谢啦。”
易南雪伸手接,他却又没松手,两眼放光,压低声音问:“你和他复合了?”
“你觉得呢?”
“我问你呢,怎么又把问题抛给我。”许铭佑掀掀嘴皮,一脸欠样儿,“你们要是没复合,被姨妈知道你收留没名分的野男人过夜,小心她打断你的狗腿!”
他惹完人就溜,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易南雪追着补刀:“我今晚就让梦清把你踹门外去!”
斗完嘴,她拎着袋子回到客厅,江叙还坐在原处,两条长腿叠着,手指随意敲点着膝盖,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易南雪在心底默默骂许铭佑,“野男人”三个字冠在江叙头上太违和了!他不会听见了吧?
她别别扭扭在他旁边坐下,打开纸袋:“你和我表弟身形相当,他送了一套他的睡衣过来,新的,洗过,你待会儿洗完澡就换这个睡觉。”
江叙接过纸袋,嘴角微弯:“请帮我谢谢他。”
“行。”易南雪搓了搓手,“那……你先去洗?”
江叙没有立即应声,微微抿唇,视线在她脸上游移。
“……还是我先去洗?”
江叙垂下眼睛,轻吐一道鼻息,说:“你先去洗吧。”
易南雪一拍沙发站起身:“那我先洗!”
她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江叙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摇了摇头。
易南雪火速洗漱完,两人交接,江叙洗完出来的时候,一间房间的门开着,她正弯着腰更换床单。
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淡声问:“这是给我准备的房间?”
易南雪转回头,江叙的眼尾与唇角都耷拉着,显得失望又委屈。
她捏着床单,忽然说不出肯定的话来,模棱两可地说:“我刚才换了卧室的床上用品,就顺便把客房的也换了,可以一起塞洗衣机里。”
江叙不给她糊弄的机会,直接问:“那我睡哪里?”
“……你想睡哪里?”
“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说得十分坦然且强硬,易南雪妥协地叹了口气,转回去接着铺床单:“一起睡也可以,但你需要克制住自己,我今天很累。”
“我会的。”他上前给她搭手。
江叙变得异常沉默,从一起更换客房床上用品开始,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她不说话他也噤声,到他们久违地同床共枕,她小鹿乱撞的时候,他却在走神。
易南雪有点不爽,一个翻身从他怀里滚了出去。
江叙立马回神,小心翼翼把人捞回怀里,两只手环抱住。
易南雪那点气又消了,无奈地问:“你在想什么?”
江叙讶然:“你还没睡?”
“困得很,但你不对劲,我睡不着,快老实交代。”
江叙把脸埋到她颈侧闻嗅,闷声说:“我在想今天的事,如果晚了一步......”
易南雪心里也沉下去,她有意避免回想今天的遭遇,甚至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把那段记忆变得模糊。
“虽然很惊险,但重来一次,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退出娱乐圈当素人也好,重回娱乐圈翻红也罢,只要这件事没翻盘,我心里就跨不过这道坎。归根究底,我忍受不了如此严重的人格污蔑,如果不给自己讨个公道,我会一辈子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我明白。”江叙紧紧抱住她,睫毛扫着她颈间皮肤,印下淡淡水渍。
易南雪揉揉他的头发,豪放地说:“你别为我伤感,我现在特别高兴,要不是明天有正事,真想大醉一场,再加大做一场!”
江叙轻笑:“我刚才想了很多,包括,我们的性.生活是不是不和谐。”
易南雪被噎住,顿了好几秒才找回声音:“你为什么想这个?”
“因为今天明显不合时宜,你却担心我无法克制自己,所以我在反思,是不是我之前表现得太饥.渴,让你产生了顾虑。”
兜兜转转,江叙又绕进了自我怀疑的怪圈里。
“我让你克制自己,是因为我明天会很忙,担心我们没有节制,影响白天的状态。你又不是性冷淡,如果突然对我没想法,那才会让我产生顾虑,明白吗?”
“明白,可以等一个更合适的时间。”江叙点点头,又说,“另外,我一直保持运动,身体很健康,请你不要有顾虑。”
易南雪愣了愣,一个泥鳅翻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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