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呢?”陈意高声问她。
“来了。”
姜逢拍拍顾泽州拎着盐的胳膊,“快点,人家等着用呢。”
“反正我不急,这几天咱们好好聊聊。”说完,顾泽州迈开大步走向陈意。
等两人先后进了家门,姜逢嘘口气,迈腿上台阶。
买包盐的功夫,屋檐下的人少了一半,剩下稀稀拉拉**个老人,都是本家亲戚。
有话事的,盯规矩的,收白包记账的,还有单纯等着开饭的……
姜逢穿过他们回堂屋,吊在房梁正中央的大灯泡发出惨白的光,把每张脸都照得阴森可怖。
她睖睁看着冰棺里的脑袋,突然冒出个荒唐念头——
外婆会不会没有死?
“想老人家了?”顾泽州问。
姜逢回神,手插裤兜里,“别没话找话。”
“有事儿不要憋心里,跟我聊聊。”
姜逢本想白他一眼,忽又想起什么,拉他到大门口。
“确实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她小声说。
顾泽州眼睛一亮,“什么事?”
姜逢前后左右看一眼,确定没人,说:“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妈跟外公外婆合葬,那我就趁外婆下葬的时候,装作来月经,这样他们就不会让我到坟前。我刚好利用这个时间段,偷偷把我妈葬下去,然后把碑立起来。到时候,你帮我打个掩护。”
“啊?”
“啊什么啊?小点声!”
顾泽州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姜逢一脸倔劲儿,“我妈三周年早过去了,该立碑了,你要是愿意帮我,我现在就联系刻碑的人。”
顾泽州纠结会儿,说:“你没听说过吗?墓碑有四不立,无嗣、横死、夭折……还有一个什么我忘了,反正你妈妈这种情况属于横死,不能立的,否则人丁散,对你家非常不好。”
姜逢眯起眼睛看他,“你不是唯物主义者吗?怎么还信这些?”
顾泽州挑高眉毛,“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老祖宗的智慧,咱们可不能违背。”
姜逢喉咙发堵,转身进家,丢下话:“你不帮算了,我找别人去。”
顾泽州跟上来拉住她的手,“别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其他办法。”
“少碰我。”姜逢甩开他,大步向前。
顾泽州又要伸手去抓她,被冒着热气的长柄铁勺拦住。
待姜逢进了屋,陈意放下勺子冲他微笑,“开饭了。”
顾泽州拧眉打量他,没好气,“知道了。”
逢晴两只手分别端着青花瓷碗,左边装的是青菜豆腐,右边是烩三鲜,一进堂屋先喊姜逢。
“囡囡,快来!”
“来了。”姜逢迎上去。
逢晴抬起下巴指了指冰棺后面,“给你妈妈端过去。”
姜逢会心一笑,连忙接过,“好。”
“放完来厨房,吃饭。”
“嗯。”
她进厨房前深吸口气,掀开帘子粗略一瞧,老头们端着碗挤来攘去,围着盛饭的逢晴。
没见陈意的身影。
“囡囡,你先吃去。”逢晴朝她递碗,白色衣领被汗水浸得近乎透明,紧贴在胸前。
姜逢接过碗递给空手的老头,然后找个大勺,开始给大家分菜。
紧接着,顾泽州也加进来。
她给人打青菜豆腐,顾泽州打烩三鲜。
三人干活,效率高出不少,没几分钟老头们散了,厨房里消停下来。
逢晴盛完最后一碗饭,舒口气说:“还是你们两个靠谱,我们家那几个,一个也指望不上。”
陈大伟走进来,拿筷子敲空碗,“老婆,烩三鲜还有吗?”
逢晴的脸瞬间黑了,“没了,滚吧!”
“没了就没了,凶我干什么。”
陈大伟随便找个空地撂下碗筷,扭头就走。
姜逢把盛好菜的饭碗递给逢晴,“快吃饭吧,累一天了。”
逢晴无言接下,两只眼睛湿漉漉的。
顾泽州端起碗说:“我们去卧室吃吧,这里太闷了。”
“对对,卧室开着空调呢。”逢晴领着两人穿过屋檐,去了对面的卧室。
推开门进去,逢轩夫妇盘腿坐在床上,一个刷视频一个打游戏。
逢晴的脸皱成一团,吼道:“吃完了就给我出去守着!”
“好好好,我们出去。”逢轩推推程荔,赶紧下床穿鞋。
“还有碗,放这儿干嘛?等着外婆收呢?”
“别急别急,这就带走。”
门被他们带上,逢晴泄了口气,坐在床边默默吃饭。
姜逢靠在书桌上,扒拉几下豆腐,实在没什么胃口,把碗放到背后。
顾泽州站在她旁边,吃了几口,说:“这厨子做得还行啊,你尝尝。”
“还行你就多吃点。”
逢晴看向姜逢,说:“对了囡囡,席就在小陈家摆,没意见吧?”
“没,都听你的。”
“行。”
逢晴像只大虾弓着背,手背上鼓着弯弯曲曲的青筋,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
姜逢看了好一会儿,问:“大姨,你这两年有按时体检吧?”
“有啊,你哥医院发的体检卡,我都用了。”
“那都是些常规项目吧?”
“我也不懂,反正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过。”
“哦。”
逢晴咽下嘴里的饭,问她:“你问这个干嘛?”
姜逢答:“没两年你也六十了,天天这么累,还老是被人气,我担心你。”
逢晴舒心笑了,“有囡囡疼我关心我,我什么病都好了。”
她和逢明虽是孪生姐妹,但除了身形,其他地方完全不像。逢晴活泼爽利,逢明严肃执拗。唯有笑起来,她们才会露出相似的神态。那是和外婆一样的神态,坚毅乐观。不过逢明查出脑瘤后,就再也没有这种笑容了。
姜逢反手抠着桌子边,抿了抿嘴,不忍再跟她提安葬母亲的事。
顾泽州三下五除二吃完饭,说:“等下我洗碗,你们在这儿凉快会儿。”
逢晴:“那怎么行?你不能洗。”
顾泽州:“阿姨您忘了?我也算半个逢家人。”
“没脸没皮。”姜逢对着空气翻个白眼。
……
晚上十一点多,最后一个老头离开,整座宅子只剩逢家五口和顾泽州。
冰棺旁边的空地上铺了防潮垫和两张席子,逢轩夫妇躺在上面,伴着哀乐呼呼大睡。陈大伟坐在边上斗地主,逢晴在供案前看香火。
姜逢和顾泽州站在屋檐下,吹着工业风扇,仰头看四四方方的天。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来这里过暑假,你觉得这宅子阴森森的,晚上不让外婆关院子里的灯,一亮就是一整晚。即便这样,你半夜也不敢出来上厕所,有回直接尿床上了。”顾泽州笑说。
姜逢哼了声,“讲过几百遍了,还提。”
“你那会儿多可爱啊,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好玩儿了。”
“……你从小到大都不好玩儿。”
顾泽州瞄她一眼,兀地指着黑乎乎的角落,“你看那是什么?!”
姜逢吓一哆嗦,斜眼蔑他,“有病吧你?”
逢晴回过头,“小顾,大半夜的不要胡说八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顾泽州忙颔首,“知道了阿姨。”
姜逢掐住他大臂上的一点肉皮,逐渐使劲,“知不知道现在在干嘛?还敢开这种玩笑。”
“我错了我错了。”顾泽州疼得龇牙咧嘴。
姜逢嫌弃松手,转身坐到木门下的长凳上。
顾泽州跟着坐下,“好几年没被掐了,猛不防来一下,还挺亲切的。”
“滚,少恶心我。”姜逢往旁边挪了挪。
顾泽州双手撑膝,试探问道:“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姜逢翘起二郎腿,没说话。
“不理我了?”顾泽州弯下身子看她。
“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聊聊呗。”
姜逢垂眼看他,半晌后说:“有烟吗?”
顾泽州睁大眼睛,“你不是最烦烟味儿吗?”
“有没有?”
“没有。”他直起腰,一脸正气,“为了你早戒了。”
“那你买去,买回来就跟你聊。”
“我上哪买去?小卖部早都关门了。”
姜逢幽幽看他,眼睛眨也不眨。
顾泽州即刻投降,拍腿起身,“好好好,我去村口看看。”
姜逢掏出车钥匙给他,“开车去镇上吧,保险。”
顾泽州看着那串丰田霸道的车钥匙犹豫两秒,随后拿上走了。
他也开车来的,想了想没告诉她,趁着开她的车,还能多了解了解她。
打开车门前,顾泽州出于职业本能,想象过里面的样子——
首先应该充满香水混着烟的味道,其次应该到处放着她喜欢的玩偶。
可他坐进去发现,除了淡淡皮革味,别无其他,后排座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就副驾上堆了件黑色防晒衣。
他伸手想要打开储物箱,后又觉得不妥,作罢。
顾泽州摸着下巴静思片刻,启动车子,前往镇上。到红绿灯路口,放眼望去,已经没有开门的店了。
顾泽州直行通过路口掉头,瞟见右前方的北山饭店还亮着灯,决定去碰碰运气。他懒得等红灯,打把方向右转,再掉头,将车停在路边,穿过红色帐篷进店。
“老板,来盒烟。”
“来了。”
陈意将扫把靠到椅子上,走到吧台后,透过玻璃看了眼外面的车。
“要什么烟?”陈意问。
顾泽州扫过柜子上的烟,说:“等等,我问下。”
“不是你吸?”
“嗯,我女朋友要的。”
陈意转身取了盒细支烟,扔到吧台上,“那就这盒吧,清新一点。”
顾泽州边拨电话边摇头,“不行,她主意正,我得问问。”
陈意手指敲着吧台,弯起唇角。
“喂?要哪种烟?”顾泽州问。
姜逢回:“南京十二钗细支薄荷,有吗?”
顾泽州看眼吧台上的烟盒,怔了下,说:“有。”
姜逢:“那就这个。”
“好。”
挂完电话,顾泽州抬眼看陈意。
他在笑,笑得憨厚礼貌。
但叫人不爽。
顾泽州拿起烟,勉强笑笑,“巧了,我女朋友还真想要这个,多少钱?”
“你女朋友是姜逢吗?”陈意问。
顾泽州一下掉了脸,反问:“关你什么事?瞎打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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