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记你，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庆尧叹了口气，又转而问道，“既然你记得，那你就先说几件小事让我想一下吧。”
他还是没信。
或许信了一点点，不然也不会主动说这句话，而他要真完全没信，就会笑着敷衍过去。
师行空居然由衷的觉得自己该庆幸了，至少他还信了一点点不是吗。
对这个人，他的标准真的是可以一低再低的。
“我们幼年相识，我陪着你的时间比深汲陪着你的还长。”
深汲是前任妖王之子，和庆尧一同长大，但这事不是秘密，那时他们自己阵营的都知道。
而那些自己阵营的，最后被庆尧杀了个精光。
庆尧嘴角弧度已经渐渐冷了下去，他手心聚起一团灵力，似乎随时都会出手。
师行空仿佛没察觉到危险，还在淡定地说着：“我这个国师是你封的。”
听到这句话，庆尧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国师这个职位权柄大的吓人，他先前听说时还很疑惑——为什么会有皇帝愿意给臣子这么大的权力？
但如果是当年他封的，就说得通了。
那时他快死了，肯定会给身边亲近在意之人留个后路。
只是这个所谓的亲近在意之人，他居然完全没有印象。
庆尧仔细审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他先前知道自己记忆有缺，现在仔细想了一遍才发现，正好少了关于师行空的所有记忆。
这也导致他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很多行为都和他本人对不上号。
庆尧这时才是真信了。
可惜他即使信了师行空的身份，也不敢信师行空这个人。
毕竟百年光阴，谁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人经过百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师行空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中不可抑制的一痛。
他是再了解这个人不过的。
对所有人都不会推心置腹，和任何人相处仿佛都善解人意，实际却毫不挂心，发现养育他多年的师长背叛他时，他也能毫不留情地将人坑死。
是真的冷心冷肺，无情无义。
但以前这些人里，从来不包括师行空。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永远不会有那些勾心斗角。
所以曾经师行空是非常喜欢他的性格的。
那会儿他太单纯，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占有欲，是优越感。他很享受这种庆尧对他的特殊待遇，这是旁的任何人都没有的。
可现在这种特殊待遇没有了。
他也成为了那个所有人。
但他不能闹。
他已经不能接受第二次失去庆尧了。
于是师行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与暴戾，将所有翻旧账、发疯、质问等幼稚的**强行锁住。
他周身迫人的气势收敛些许，垂下眼睫，遮住那双可能泄露太多情绪的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刻意压制后，略显沙哑的平静。
“你不信我，也属应当。”他说的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极大的力气，“百年时光，确实能改变太多事太多人。”
庆尧确实没想到他能有这个觉悟，挑眉看他，目光犹疑不定。
“我知你性格如此，只是从未想过，也会对我如此。”师行空到底还是委屈了一下，“但还是请你相信，我永远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好的事。”
庆尧如今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他早晚会让他信息。
再不济，师行空就不信他能失忆一辈子。
庆尧盯着他，也不说到底信没信，只思考了一会儿，就说：“我待会儿回客栈将我的东西带走，伪装成逃走的样子。”
“既然你我目的相同，那接下来先一起走一阵子吧。”
他这话算是允许师行空跟着他了。
他本来也没想真的一直跟着这个镖队进京，只是想沿途打探一下妖族的情况。
现在真的遇到了异常情况，自然是不可能走了。
待在镖队只会让他更麻烦。
然而……
庆尧和师行空一同回了客栈，二人蹲在房顶上，在黑夜背景下，看着鬼鬼祟祟的。
庆尧：“……”
庆尧：“我是同意让你跟着我了，但你这样寸步不离的方式，实在让我有些吃不消啊。”
师行空站在他身后，只差了一个身位，属于他回身就能碰上的距离。
听见他的话，师行空不仅没有任何动作，还一直用幽深的眼睛盯着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流露出一丝委屈的情绪。
“唉，算了。”庆尧不想跟他计较了，掀开几片屋瓦观察情况，毕竟即使能收敛气息，也不能完全隐匿身形，如果真的撞别人眼前了，别人自然也不是瞎子。
瓦片一掀开，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臊妖气，师行空下意识将他往后一扯，然后才反应过来，二人双双往下看去。
房间内浓烟混着妖气，熏的人眼睛疼，庆尧却管不了那么多了，翻身跃进了屋内。
他们住的是大通铺，庆尧走的时候，三个守夜的正昏昏欲睡，其余人在榻上也睡得香甜，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不论是贺寿礼，还是镖队。
“看来你不用假装逃跑了。”师行空下了结论。
“闭嘴。”
庆尧懒得理他，大致翻找了一下，只找到三具被啃食得只剩骨头架子的尸体。
“剩下的应该暂时还活着。”
他神情严肃，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倒不是觉得镖队的人死光了。而是这猫妖可以使用幻境，而这幻境竟然连他都能迷惑，虽然很好破解，但始终令人心惊。
以前人族与妖族的区别就是——妖族兽形态并未完全退化，力气比人族大一些，寿命也是看种族而定，但要说特殊能力是没有的。
看来那位，最近真的很不安分啊。
“马上卯时了。”师行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回神，“我在城门处设了禁制，没察觉到妖气，那猫妖应该还在城内。”
“他所在的地方大概率会用幻境遮掩，白天我们不好查探，只能等晚上行动了。”
庆尧点头同意，然后沉默地帮三人收敛尸骨，这种事他曾经做了上万次，早已烂熟于心。
师行空像曾经那样跟在他身边，可惜他已经不记得了。
抓猫妖当然不需要关闭城门，之所以和县令说要关城门，是因为他那时想抓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人而已。猫妖是顺带的。
但现在这个顺带的猫妖让他要抓的这个人不高兴了。
虽然庆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师行空太了解他了。
他见不得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死去。
他将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心软全部留给了人族。
当年封印妖族也是，后来封师行空为国师也是。
师行空沉默地看着庆尧动作熟练地将骸骨收拢、摆放整齐。那动作越是精准冷静，就越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孤寂与苍凉。他曾亲眼见过庆尧在尸山血海里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为自己麾下的将士收敛遗骨，然后转身就能制定出更冷酷的反击计划。
他的心软，从不体现在表情和言语上，只体现在行动里——为生者谋万世，为死者求安宁。
师行空心底那点因被遗忘而生的委屈和戾气，在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心疼所覆盖。他走上前，没有打扰庆尧，只是指尖微动，一缕纯净的灵力溢出，轻柔地裹住那三具骸骨，涤荡掉上面残留的妖气和污秽，让亡魂得以安宁。
庆尧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低声道：“多谢。”
师行空“嗯”了一声，声音同样很轻：“不必。”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短暂的、奇异的和平。基于对逝者的尊重，也基于对同一份底色的认知。
很快，庆尧处理完最后一点痕迹，站起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一丝外露的情绪只是师行空的错觉。
“今夜我去当诱饵，你见机行事，务必抓到那只猫妖，我要活的。”庆尧没在跟他商量。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可能让师行空去当诱饵。
他已经做了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师行空对他的固执己见早就有所体会。
“你要小心。”
＊
是夜，月黑风高。
庆尧故意泄露出一丝极淡的、纯净的灵力气息，如同黑暗中最香甜的饵料，独自走在永安县城寂静无人的巷道里。
师行空则隐于更高处的虚空之中，周身气息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如最锐利的鹰隼，时刻锁定着下方那道纤瘦的身影，神识如网，细细感知着城中每一丝妖气的流动。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当庆尧走到一处废弃宅院附近时，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起来，熟悉的腥臊妖气伴随着诡异的迷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
——幻境又来了。
庆尧心下冷笑，正欲运转灵力强行破开，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焦急的声音：
“商兄！你怎么在这儿？！快跟我走！这里有吃人的妖怪！”
庆尧回头，只见于丰年一脸惊慌地从迷雾中跑出来，伸手就要来拉他。
幻境竟能窥探人心，幻化成他“相识”之人？
庆尧眼神一凝，并未立刻动手，而是顺着那“于丰年”的力道，故作惊讶地问道：“丰年？你还活着？其他人呢？”
他倒要看看，这妖物究竟想做什么。
而高空中，师行空的神识清晰地“看”到，庆尧的身影在踏入那废弃宅院范围的瞬间，就像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一般，气息骤然变得模糊不清！
师行空眼神骤然冰寒，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冲而下！
[亲亲][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猫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