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只好不想了。
庆尧按照约定，一大早就到镖局门口等候，门外已经零星站了几个人，穿着统一发放的镖服，站得松松散散。
“阿年啊，这些盘缠你拿着，路上要是遇见什么危险，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天大地大，咱们的命最大嘛！”
“知道啦阿姊！这可是端王府的贺寿礼，想来也没几个不要命的敢抢。”少年声音清脆。
他们聊天声音不大，但奈何庆尧耳力好，循声看了过去，和那个说话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那少年或许是觉得和他有缘，三两句告别了阿姊，小跑到了庆尧面前，笑嘻嘻地搭话：“我叫于丰年，这位兄台，你叫什么名字？”
他比庆尧矮了半个头，庆尧往后退了一步，才能勉强平视他。
“我叫商清，新报到的，你也是新来的吧？”
“没错！看你比我大一些，我叫你商兄吧。”于丰年很自来熟，“商兄，这几天多多关照啊！”
“那我唤你什么？丰年兄？”
“商兄唤我丰年就好，我朋友们都这样叫。”
镖局外面站了五个人，都是今天新报到的，几人相互认识了一下，镖局大门就打开了。
前几日招人的李镖头站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十几个镖师，五个新人自觉并入队列，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骑马前往端王府。
王府的货物并不多，只装了两辆马车，府内赵管家也要随行进京。
东西虽然不多，但其价值非常宝贵，镖师们一路保持警惕，不敢有丝毫松懈。
或许是因为这是皇家的货，没有什么不想活了的人敢来劫，一路都顺顺利利的。
直到他们到了永安县。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他们需要在永安县落脚一晚。
本来前几天加快了脚程，今晚天黑前是能到驿站的。
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永安县的盘查格外严格，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居然还在排队。
看来是必须在这里住一晚了。
庆尧不甚起眼地混在镖队，耳朵还听着旁边于丰年说话，突然感觉到城门上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在注视他。
他下意识抬头，正巧撞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生得很好看，在阴影中也亮得惊人，眼睛的主人穿着一身的黑色的袍服，身形修长，半张脸隐在昏暗中，本是看不清的，但庆尧却觉得自己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庆尧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忧伤，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张口忘言。
“商兄，你怎么了？”于丰年注意到庆尧突然愣住，下意识关心道，“是不是饿了？我这还有一些饼干，你要吗？”
“不用。”庆尧收回视线，抿了抿嘴唇，应付了于丰年几句，再抬头时，城墙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没来由的有些遗憾，但又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只是心头空落落的，半点情绪都升不起来了。
申时七刻才终于轮到他们，李镖头将路引、镖旗以及官方批文给守城士兵看后，士兵又细细查问了一遍，才终于同意他们进城。
庆尧还注意到，士兵的盘问重点集中在人身上，货物都没细看。
难道最近有什么重要逃犯？
“马上酉时了，不忙的士兵先跟我走，快一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从城里出来，神色焦急，他的命令刚发出，就有一小队士兵跟他走进城内。
这架势使镖队的每一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兄台，能否告知一下为何今日盘查如此严格？”李镖头回身向城门的士兵打听。
“这几日每日酉时就有贼人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士兵倒也没藏着掖着，有些话说清楚了倒比瞒着好，“没有一个人看清过他的样子，衙门的人几乎要将县城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他。”
“你们护送的是贵重物品，待会儿进城后最好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了，夜间也要有人守夜才行。”旁边一个士兵好心提醒道。
李镖头连声道谢，转头就吩咐镖师们夜晚不能四处走动。
镖队终于得以入城。永安县的街道远不如淮坪县热闹，酉时未至，许多店铺却已门窗紧闭，街上行人寥寥，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面带忧惧。
一种不安的氛围笼罩着这座县城。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然没人会去以身试法，众人留下三个人守夜，便沉沉睡去。
庆尧想要别人发现不了他的行踪，自然有一万种办法，他将自身气息收敛，三两下就出了客栈。
空气中，一丝极浅极淡、却令人极不舒服的腥臊妖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庆尧目光一凝，眼神还没转过去，手上已经挥出了一道灵力。
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待他目光转去时，那里只有有几滴新鲜血迹，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是猫妖。
那猫妖速度极快，在不知道踪迹方向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追得到的。
庆尧嘴角的笑慢慢淡下去，他看了一眼猫妖逃走的方向，转身掐诀就消失在原地。
＊
县令府
现在已是亥时，县令府的书房却还亮着光。
张昭正是永安县的县令，这几日他每晚都是过亥时才能去睡觉，那贼人每晚都会至少劫掠一家，城中百姓因为那贼人的事诚惶诚恐，他用尽手段都没抓到人，只好将士兵排班，每晚城中轮值，县令府都不再留人了。
就算这样，那贼人依旧每晚作案，态度嚣张，行迹恶劣。
奇怪的是，被劫的人家房屋都会被烧没，但邻居却丝毫没有察觉，城中巡逻的军队也说没有看见。
怪事一桩。
今晚也是一样，张昭坐在书房，本来是在等下属来汇报情况，书房却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来人穿着一袭黑色袍服，头上束着冠，须发皆白，样貌却很年轻。
这样妖异的出场方式以及形象，张昭下意识地就将他和近期城中作乱的贼子联系在一起。
“谁？！”张昭弹跳起身，拔出身旁长剑，横档在胸前。
他努力镇定，心却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
他是文官，当官多年，君子六艺也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现在撑个花架子都有些困难。
他见那人缓步靠近，他也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本准备豁出去和这人拼了，却见这人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尖，然后他就感觉到一股悍然巨力，手腕直接脱力，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在寂静中宛若他的心跳。
那人从怀中掏出什么，朝张昭眼前一伸，张昭下意识闭眼，等待自己的死亡。
死亡久久不来，张昭才敢缓缓睁眼，一睁眼就看见面前人略显无语的表情，张昭慢慢挪动视线，这才看清递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令牌，上书“国师”二字。
张昭顿时愕然，然后就是后知后觉的尴尬，他抱拳躬身，嘴上道歉：“不知国师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近期城内有贼人作祟，方才种种，还望国师海涵。”
师行空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和他计较这个：“无碍，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城中是猫妖作祟，自明日起，城内不再允许进出，直到我抓到他。”师行空像是感觉到什么，眼睛向上抬了抬，看向屋顶，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复看向张昭，“张大人的屋顶似乎需要补一下了。”
张昭喏喏应是，丝毫没有质疑国师的想法。
国师这个职位自本国建立之初就存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大得骇人，幸亏历任国师都不是爱作妖的，不然定然社稷不安。
师行空交代完后，就掠上房顶，将房顶.弄了个大窟窿，他方才说的需要补房顶，原来竟是预告。
师行空伸手抓向房顶的人，房顶的人反应却很快，旋身一躲，又飞速逃走。
师行空看向手里抓到的一片黑色衣角，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一路逃至城外的小树林，师行空始终鬼魅般跟在后面，距离不远不近，像是在逗人玩。直到亲眼看见眼前人掐诀，试图在他面前直接消失，师行空才终于动手。
他挥出一道灵力，打散了法诀，下一秒就出现在那人面前，伸手抓住那人手腕，呢喃般喊出那人的名字：“庆尧。”
庆尧周身一震，先前在城门感受过的忧伤又如潮水般涌来，刺激得他心脏酸疼，下意识就想原地遁走，却发现手还被对方抓着，动弹不得，只好放弃。
“你是谁？”
他本意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想那么多，却见眼前人眼眶徒然泛红，深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他。
“你把我忘了？”
这话实在让庆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这人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的神色，庆尧也不敢再火上浇油，遂以沉默相对。
师行空伸手，掌心虚虚停在庆尧眼前，无声念了句什么，等他手拿开后，庆尧脸上的易容就被抹去了。
“你魂魄不全。”师行空将他的手放下，喃喃自语，“我等了你一百年，你居然敢忘记我。”
“师……行空？”庆尧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个名字，他有些迟疑的开口。
这名字一喊出来，师行空的脸上徒然迸发出一抹惊喜的色彩。
“想起来了？”
庆尧诚实地摇头，主动解释：“我魂魄不全，记忆有损，你如果实在不满，可以和我说一下我们的事。”
说了他也不信。
师行空看着他，气笑了：“我说你就信？”
“我才不说，你慢慢想去吧。”
“反正你别想甩开我了。”
接连三句，一句比一句不讲理，这话密程度，倒是让庆尧想起一个人。
他梦里那位。
看来他们曾经确实认识，可现在自己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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