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二月的寒意在日渐西斜的午后显得更加料峭,低垂的云层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只透下几缕苍白无力的冬日阳光,勉强照亮魁地奇球场。
球场内,墨绿色的身影闪电般在空中穿梭,扫帚尾梢划破冰冷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我目光偶尔落在空中那个身形灵巧的男孩。
他正操控着扫帚,在队友模拟的干扰中急速俯冲、攀升、急停转向。深色的头发被风吹乱,苍白的脸颊因为剧烈运动染上了红晕,神情显得专注又锐利——
雷古勒斯从小就痴迷魁地奇,上学年如愿入选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成为一名找球手。
“好了!集合!”一个洪亮粗犷的声音穿透了风声和扫帚的呼啸,是斯莱特林的队长弗林特。我坐的位置不算近,风声又大,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
他又在训话了,手臂用力地挥舞着。风声把他的声音扯得七零八落,我只捕捉到几个零星的词:“……波特……快……关键……”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雷古勒斯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后者身体踉跄了一下。
后面他们又围得更紧,头凑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急促地讨论着什么。
没过多久,训练结束的哨声就被吹响,一群绿色身影拖着身体离开球场,看台上的寥寥无几的观众也开始起身,裹紧围巾准备离开。
雷古勒斯没有立刻走向更衣室。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向观众席,目光扫视,很快发现了我。我下意识笑了笑,他朝我这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走向更衣室的入口。
我也站起身,跺了跺冻得有些发麻的脚。
下午的天光正飞快地消逝,球场边的魔法火炬“噗”地一声自动燃起,橘黄的火光跳跃着,驱赶着迅速蔓延的暮色。
更衣室门口,雷古勒斯很快出来,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五年级的西奥多·诺特,一个身材高大、目光总是带着几分审视的男孩。
雷古勒斯目光率先落在我身上,视线我空荡荡的头顶停留一瞬,眉头习惯性地蹙了一下——
哦,我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下午好。马尔福。”诺特礼节性地说,我回以同样的微笑,他微微颔首,率先离开。
“刚才抓住金色飞贼的那招俯冲真漂亮。”我迎上他,由衷赞叹。
他脸上还泛着运动后的红晕,听到我的话,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但很快又被他努力压下去,试图恢复平常的平静。
“其实练习了很多次——这是第一次成功。诺特建议我有空的话,在周末清晨可以到这儿练习——他之前经常这样。”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你穿得太少了。”
“难道我要裹成一个圣诞老人,你才觉得我穿得足够多吗?”
他嘴角的弧度似乎深了一丁点,又有点认真地说,“最近我和诺特他们在尝试改良一种保暖药剂,目标是让它能维持更长时间的体温恒定,效果比缓和剂更持久精准。”
他真的很敏锐——我只是下意识地闪过一点疑虑,他就立刻补充,“就是魔药研究,没有别的。”
“……哦,那很好。”我有点窘迫,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你知道的,我有时……容易想得太多。”
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之间流淌,但我们彼此都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不需要刻意找话题的平和感,很舒服。
“莉娅,”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并非所有斯莱特林都只沉迷于……那些低级的恶作剧,或是将某些……口号时刻挂在嘴边。”他避开了那些更直接、更尖锐的指代。
“嗯。”我点点头,等待下文。
他看了看诺特离开的方向,又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和诺特、塞尔温他们,与他们保持……必要的联系,至少维持表面的礼节性友好,没有坏处。他们在学院里...有影响力。”
“当然。雷尔。我并不想对你的交友圈指手画脚——如果有一天我这样做了...”我故意顿了顿,冲他眨眨眼睛,“那只能说明你新认识的朋友实在太糟糕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的笑容加深了,“哦,当然,你可以——你并不是别人。”
“你们那个魔药小组,都有谁?”
他报了几个名字,其中清晰地包含了“西弗勒斯·斯内普”。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或许是个机会吧...
“哦。”我假装研究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指,然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说到斯内普……他在魔药上确实很厉害,不过……”我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听说他的母亲是普林斯家的小姐,但他的父亲…似乎是个麻瓜?”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
他目光一下子变得有点深,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看着我。那沉默带着重量,让人有点发慌——这就是长大,哪怕我们从小就认识,也会在成长路线慢慢地变出某些你不知道的一面。
我鼓起勇气,“所以你看,”声音放得更轻,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现象,“天赋和能力,似乎并不完全依赖于……血统?就像魔力本身,它出现在哪里,似乎……更像是偶然?”
我同样小心地避开了直接说“血统论荒谬”,“纯血论极端”,只是抛出一个疑问。
事实上,我们极少正面触碰这个话题——西里斯在场时,这几乎是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事实上西里斯也是一个和詹姆一样的人,甚至更激烈——他像一团燃烧的、永不安分的火,性格直率得近乎偏激,极其厌恶虚伪和回避,同样无法忍受在涉及原则问题时保持沉默——他体内奔腾着格兰芬多的热血和对自由的绝对向往。
但离开了霍格沃茨相对简单的环境,回到那个挂满家养小精灵头颅、充斥着沃尔布加尖啸的格里莫广场12号,触及他原则的事情简直无处不在:
预言家日报上对麻瓜出身巫师的污蔑报道、某个纯血家族在宴会上公开发表的极端言论、甚至沃尔布加对路过麻瓜的低声诅咒……
每每这个时候,他一定会主动挑衅,或者说,单纯地、无法抑制地表达或者宣泄他的愤怒——他会对我和雷古勒斯,用最刻薄的语言大肆嘲讽某个纯血家族的做派、用最响亮的声音赞扬一个麻瓜出身者的成就...仿佛要用这种方式狠狠地撕碎沃尔布加灌输的那套理论。
而雷古勒斯有时候会试图为其中一方辩解,(“也许有误会”,“他们家族一直很注重传统”),有时候则会选择紧抿嘴唇保持沉默。争吵最激烈的一次,是他在压力下强调“保护巫师血统纯洁性”的必要性...总之大多时候这些反应都会像汽油一样浇在西里斯的怒火上。
然后这些争吵就会不可避免地滑向对彼此人身的攻击。西里斯骂雷古勒斯“懦夫”、“妈妈的乖宝宝”、“食死徒预备役”。雷古勒斯则会脸色苍白但毫不退让地回击西里斯“自私的叛徒”、“让家族蒙羞”....
而这个时候,如果夹在中间的我试图调停,就需要被迫表态,接着我们三个都吵起来...
而后续的调停同样令人抓狂——如果我试图对西里斯说,“雷尔只是压力太大”“你的话说得太刻薄了”“他不是贝拉”之类的话,往往会适得其反。西里斯可能会把矛头指向我,误解我是在为雷古勒斯的立场开脱(“你也开始变得像他们一样是非不分了吗?”),甚至被他无差别攻击...
总之,这个话题,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恨不得它永远远离我们。
而当只有我和雷古勒斯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会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小心翼翼地回避它——这又是我和西里斯性格的不一样了。在这一点上,我和雷古勒斯相似,我们都倾向于回避直接冲突,尤其是对亲近的人——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而同样,我们都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他一定从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明白了我的态度,而我同样从细微的地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立场,又都默契地没有点破。
要知道他的房间一直都整整齐齐地挂着“永远纯洁”的横幅——是沃尔布加挂上的,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拆下来。
以及,我曾经说过,六七岁时,我由沃尔布加启蒙,但实际上我根本受不了沃尔布加对那些极端的理念的高谈阔论。坐在天鹅绒高背椅上,我的胃里总是一阵翻搅。
而西里斯更是一刻也坐不住——他会故意踢着雕花桌腿,或者在沃尔布加激昂地宣称麻瓜如何“低贱”的时候,直接指着窗外反驳:“可是那个卖面包的麻瓜老头笑得比我们家的画像都开心!为什么?”而这总弄引爆沃尔布加的尖叫。
但雷古勒斯和我们截然相反,他就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听得很专注,有时候脸上甚至会浮现一种...熟悉的优越感——每每看到这样的神色我就暗自心惊。
但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刻薄或充满仇恨的人——从他对待克利切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这又是他们两个冲突的点了。西里斯厌恶克利切对麻瓜以及非纯血巫师的谩骂,对待它的方式粗暴直接。
而雷古勒斯会维护克利切,认为它只是忠于职守和传统——这点小事又会迅速升级到原则层面——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因为各种事情争吵呢?也许他们的叛逆期到了。)
但我想说,雷古勒斯本质上并不是沃尔布加那样的人(是的,我并不喜欢沃尔布加),我一直认为他的信仰更多是环境塑造的结果,也能隐隐察觉到雷古勒斯内心的挣扎和压力(来自家族,尤其是他的母亲),我也一直觉得他内心深处或许有改变的可能,因此更不愿意用争论把他推得更远。
雷古勒斯沉默了。暮色加深了他脸上的轮廓,阴影投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上,让他的面容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遥远。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普林斯家族是纯血的旁支,斯内普继承了他母亲的血脉和天赋。这……是一种延续。”他说。
我又一次哑然了...
你知道,试图让一个从出生起就被教导信仰某种真理的人,去怀疑那真理本身…那就像徒劳的挣扎...
吃完晚餐后,我们照例到图书馆写作业。图书馆僻静的角落,冰冷的石墙,高耸的书架投下长长的影子,像巨怪。我皱着眉对付弗立维教授布置的魔咒论文,感觉脑袋都大了。伸手去够我的笔记本时,一封信“啪嗒”一下从书页里滑出来,掉在摊开的课本上——
这不是我的书。
但信封上那笔字,又细又华丽——是纳西莎的字迹。
脑子里有个声音大喊:别动!这不是你的东西!可我的手好像不听使唤,脑子一懵,手指头已经飞快地打开了——
金黄色的纸,那熟悉的字迹跳进眼里。每一个字都像针,狠狠扎了我一下!我死死攥着信纸,浑身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雷古勒斯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看到我手里那张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干净了。
我猛地弹起,书包带子“哐当”一声带倒了沉重的橡木椅,发出刺耳的炸响,好几道不满的目光“唰”地射过来。我一把将桌上的书和羊皮纸全扫进书包,扶起椅子,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熟悉的脚步声噔噔噔地紧追在我后面,在空荡荡的石头走廊里响得特别清楚,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狂跳的心脏。我越走越快,胸口堵得难受,又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冲进一条没什么人的地下走廊拐角,我猛地停住脚,一下子转过身。眼睛死死盯着追到跟前、喘着气的雷古勒斯。
他的外袍和围巾因为奔跑有些凌乱,不再像平时那样严谨,那双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交织着焦急和一种固执的坚持。
我知道。
他的任何解释都不会说服我的。
“莉娅,等等!听我说...”他试图平复气息,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眼睛里滚烫的液体终于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极力压抑着泪意,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这不是你背着我,向纳西莎通风报信的理由!”
在看到那封信的刹那,一切豁然开朗。之前我一直以为,是纳西莎或者是卢修斯在斯莱特林的“朋友”告诉他们——关于罗齐尔如何煽动整个学院孤立我,关于那些斯莱特林女生的小团体欺凌...但原来告密的人,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上前半步,飞快解释,“莉娅,埃文·罗齐尔他们,他们睚眦必报,手段下作!谁能预料他以后会对你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我们不能留下任何隐患!那些看热闹、甚至推波助澜的斯莱特林,谁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可以肆意看你的笑话!”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雨水,似乎试图浇灭我的怒火,却只让我感到更深的寒意和被侵犯。
“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也是马尔福家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我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这句话,心口瞬间像被撕开一样疼,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他像被施了石化咒,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原来凶狠的话,会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会狠狠捅向对方,也会割伤自己。
一年级时卢修斯时刻关注我的动向,二年级变成了纳西莎,三年级他们都毕业后依然掌握着我的一举一动...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痛恨不自由。
我们俩就僵在那儿,谁也没动。
墙上火把燃烧得“噼啪”响,声音在死一样的安静里显得格外刺耳。时间好像停了,我们俩的影子被火光扯得歪歪扭扭。
过了许久,久到火把的光影都似乎暗淡了几分,我听见他嘶哑的声音,
“……你不了解罗齐尔他们。他们不是闹着玩的学生把戏。邓布利多……”
他顿了顿,“他不可能把眼睛时刻放在每一个心怀叵测的学生身上,尤其是斯莱特林内部的事务。罗齐尔对你的怨恨已经埋下,莉娅,你不能指望一个校长的‘关注’能阻挡一个被家族纵容、把折磨别人当做消遣的疯子。”
他看着我。
用一种看似柔和实则固执己见的态度。
用一种这种“你太天真了”的表情。
又是这样的表情。
阿布的这种表情已经够让我愤怒了。
我盯着他,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只有阿布叔叔出面,只有来自罗齐尔家族内部的、真正的压力,才能把罗齐尔的毒牙拔掉,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实质性的安全。”
真正的、实质性的安全?他在出卖我!我的内心仿佛在吼叫,我不需要任何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越过我的意志替我做决定!我也不想要永远躲在马尔福的羽翼之下。他在“监视”我,“出卖”我!
我盯着他,盯着那种无比熟悉的脸庞,那张写着受伤又依然固执坚持的脸,所有激烈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化成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我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转过身,不再看他。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朝着休息室方向走去。
走廊里死一样安静,只有我们俩的脚步声,空洞地响着,一声,又一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们刚刚撕开的那道大口子上。
这一章简直卡了很久[托腮]
但是还蛮喜欢的哈哈哈
感觉女主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确实容易抓狂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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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 23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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