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病危的消息不再是隐秘的流言,而是变成了压在整个未央宫上空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铁幕。宫中的气氛一日冷过一日,连往日最喧闹的鸟雀似乎都噤了声。
御医们面色一日比一日凝重,进出刘邦寝殿的频率越来越高,带出的消息却越来越少,只剩下摇头叹息。宫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大祸临头的惶然,彼此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却又不敢多言一字。
吕后临朝听政的时间越来越长,颁发的懿旨一道道传出椒房殿,内容涉及宫廷戍卫、宗亲约束、甚至前朝官员的微妙调动。每一项都冷静、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以审食其为首的吕氏亲信,悄然把持了宫禁要害之处。
戚夫人被变相软禁在了刘邦的寝殿偏室。她不再能随意出入,伺候汤药也有了吕后指派的老宦官“协助”。刘如意前去问安时,只能看到她迅速枯萎下去的容颜和那双日益空洞、却又在看到她时爆发出骇人亮光的眼睛。
“如意…我的儿…”她总是趁无人注意时,死死抓住刘如意的手,指甲掐得她生疼,声音嘶哑低微,“你父皇…他舍不得我们的…他会有安排的…一定会有…”
那话语里的绝望和虚幻的希望,让刘如意心头发冷。安排?如今这宫里,还有谁能违背吕后的意志?
她自己的处境也愈发艰难。吕后虽未明令禁止她出入,但每次前往刘邦寝殿,都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冰冷的监视目光。宫殿四周的守卫明显增加了,生面孔越来越多,眼神锐利,透着吕家特有的骄矜与冷漠。
吕禄来得更勤了,几乎带着一种巡视所有物的姿态。他不再刻意用言语试探,但那打量货物的眼神,那唇角噙着的、了然而轻蔑的笑意,比任何话语都更令人胆寒。
他似乎笃定,刘邦一旦驾崩,眼前这个“娇弱”的赵王,便是他吕家砧板上的肉。
唯一一丝若有若无的屏障,竟来自太子刘盈。
刘盈似乎也察觉到了宫中诡谲危险的氛围。他依旧沉默寡言,忙于熟悉政务——那些吕后逐渐移交过来的、看似重要实则被架空的政务。但在有限的几次照面中,他会极快地对刘如意投去担忧的一瞥,有时甚至会在她被吕禄堵截时,“恰好”路过解围。
一次,在通往刘邦寝殿的回廊下,吕禄再次拦住刘如意,言语间已是近乎露骨的威胁:“…陛下时日无多,赵王殿下可想好了日后倚仗?这深宫冷寂,若无强援,怕是难熬得很呐…”
刘如意脸色煞白,步步后退。
正是刘盈突然出现,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吕表弟,前朝诸位大人正在寻你商议戍卫调度之事,岂可在此耽搁?”
吕禄悻悻而去。
刘盈看向惊魂未定的刘如意,沉默片刻,极快地低声道:“近日…莫要轻易离开寝殿。若有异动…可让可信之人往东宫递话。”
他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从未停留。
刘如意怔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东宫?刘盈的东宫如今又能有多少力量?但这句近乎冒险的承诺,在这彻骨冰寒中,竟让她感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随即又是更深的恐惧——若连累了他…
她不敢深想。
绝望如同藤蔓,日夜缠绕收紧。她知道,自己在吕后眼中已与死人无异,之所以还未动手,只是在等待那个最后的时刻——等待刘邦咽气,便可名正言顺地清理“孽障”。
她开始秘密地让青禾收拾一些细软和必备药物,藏于隐蔽处。她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虽然不知能逃往何处,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做点什么。
青禾眼中含泪,却异常坚定:“奴婢誓死追随殿下。”
时间在巨大的恐惧和压抑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像是凌迟。
这日深夜,刘如意又从噩梦中惊醒,梦见刘邦驾崩,吕后带着侍卫冲入她的宫殿,吕禄在一旁冷笑…
她大汗淋漓地坐起,心脏狂跳不止。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不是往常巡逻侍卫整齐的脚步声,而是杂乱、急促的奔跑声,隐约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和惶急的低语!
远处,刘邦寝宫的方向,似乎突然亮起了更多的灯火,将那片夜空都映得泛红!
刘如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猛地掀被下榻,甚至顾不上脚伤,踉跄着扑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宫道上人影憧憧,许多宦官宫女惊慌失措地奔跑着,方向皆是刘邦的寝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恐慌和不安的气息!
“砰——”殿门被猛地推开!
青禾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泪汹涌而出:
“殿下!殿下!陛下…陛下驾崩了!!”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刘如意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僵,又瞬间沸腾!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青禾后面带着哭腔的絮叨——
“…椒房殿已经全面戒严…审食其带着甲士控制了各宫门…我们…我们被围住了…皇后娘娘懿旨,即刻封锁消息,秘不发丧…所有皇子宗亲…无诏不得出入…”
后面的话,刘如意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无可抗拒的巨力攫住了她,将她拖入万丈深渊。
最后的时刻…
终于来了。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山雨欲来,风满危楼。
而吕后的时代,已然在血色的黎明前,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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