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中毒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裴府乃至整个扬州盐商圈子掀起了滔天巨浪。
幕后黑手很快被顺藤摸瓜揪了出来——竟是裴砚一位远房叔公。
他觊觎裴家产业多年，勾结府内管事（陈贵等人）和对头盐商，布下毒计，意图害死裴砚，趁乱夺权。
铁证如山（关键证据确实来自那个价值三千两的前朝官窑夜壶暗格），又有裴忠的铁腕手段和江小鱼“煞神”的赫赫威名震慑，清理门户的过程异常顺利。
裴家这艘看似风雨飘摇的巨轮，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内乱后，不仅没有沉没，反而在裴砚的掌控下，驶向了更加稳固的航道。
经此一役，裴府上下对少奶奶江小鱼的态度，彻底从敬畏上升到了崇拜。
这位能扛门栓查账、能下黑水抓贼、能背少爷闯鬼门关的“悍鲤”，成了裴府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
连带着，鲤鱼帮在运河码头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再没有水耗子帮敢轻易招惹。
裴砚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逐渐好转，虽然依旧清瘦，脸色也常年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但那股沉疴缠身的死气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深不可测的威仪。
他依旧是外人眼中那个清贵病弱、深居简出的裴家少爷。
只有极少数心腹知道，那位掌控着运河盐道黑白两道的幕后“龙王”，正在慢慢复苏。
而江小鱼呢？
她如愿以偿地过上了“顿顿有肉管饱”的幸福生活。
库房钥匙在手，她名义上管着裴家的钱袋子，实际上她只对“吃”的预算感兴趣。
查账追债的活儿偶尔也干，但更多时候，她更喜欢扛着她那把重新打磨得锃亮的柴刀（裴砚命人用精钢重铸了），带着裴忠给她配的几个精干人手，巡视裴家在运河上的盐船和码头。
她穿着利落的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皮肤晒成了更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明亮锐利，走在码头上，自有一股慑人的彪悍气势。
盐工们见了她，都恭敬地喊一声“江船主”——因为裴砚真的兑现了诺言，送了她一艘崭新的、属于她自己的货船！
虽然规模不大，但足够她在运河上施展拳脚了。
这天傍晚，夕阳熔金，洒在波光粼粼的运河上。
江小鱼刚指挥完一船盐货的装卸，正蹲在自家货船的船头，抱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酱肘子啃得满嘴流油。
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晚风拂面，无比惬意。
一阵熟悉的、清冽中带着淡淡药草香的冷香飘来。
江小鱼头也没抬，含糊道：
「冰块脸，又来查岗啊？」
裴砚一身月白常服，披着件薄薄的银灰色斗篷，在裴忠的陪同下，踏着跳板走上船来。
他走到江小鱼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毫不嫌弃地在她旁边的甲板上坐下，尽管这动作与他清贵的气质有些违和。
「夫人好兴致。」
他看着江小鱼油乎乎的脸和手里的大肘子，眼底漾着温软的笑意。
「那是！自己的船，自己的肘子，吃着就是香！」
江小鱼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骨头，又啃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下巴那道浅疤也显得柔和起来。
裴砚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晚风吹动他的发丝和斗篷，清俊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
「喂，病秧子，」
江小鱼忽然用手肘碰了碰他
「你说，我这算不算当上船老大了？」
她指了指脚下的船，又指了指繁忙的码头。
裴砚莞尔，伸手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一点酱汁，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夫人说是，那便是。」
江小鱼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弄得耳根微热，不自在地别开脸，嘟囔道：
「别动手动脚的，十两一次，记账上了啊！」
裴砚低笑出声，胸腔震动。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蛊惑：
「夫人，我的全部身家可都押在你身上了。」
「这利息……是不是该算算清楚了？」
江小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更红了，像煮熟的虾子。
她恼羞成怒，一把将啃了一半的肘子塞进裴砚怀里：
「吃你的肘子吧！堵上嘴！」
裴砚看着怀里油汪汪的肘子，再看看江小鱼羞恼跑开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清朗愉悦，惊起了船舷边停驻的几只水鸟，也融进了运河金色的晚霞里。
远处，一艘装饰华美的画舫缓缓驶过。
舷窗边，一个面容憔悴、衣着寒酸的女子正痴痴地望着裴家码头方向。
正是当初与穷书生私奔的胡珍珠。
穷书生并未高中，反而卷走了她最后一点积蓄，她走投无路，只能重操旧业在画舫上卖唱。
此刻，她看着码头上那个意气风发、被裴砚温柔注视着的熟悉身影，再想想自己狼狈不堪的处境，悔恨的泪水无声滑落。
「姐姐命格金贵，得干干净净……」
当年她说过的话，此刻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原来，干干净净的路，未必通往幸福；而那条她曾经鄙夷的、沾满泥泞和水腥味的“悍鲤”之路，却游向了最广阔的江河，也游进了那个最矜贵之人的心尖。
画舫远去，载着胡珍珠的悔恨和泪水，消失在运河的尽头。
而裴家货船的船头，江小鱼正叉着腰，指挥着水手调整帆索，清脆响亮的吆喝声在晚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裴砚则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啃着那个被硬塞过来的、油汪汪的酱肘子，眼神却始终追随着那道活力四射的身影，温柔缱绻。
运河的水，奔流不息。
悍鲤与“病龙”的故事，也在这烟火人间与滔天富贵交织的画卷里，泼墨挥毫，书写着属于他们的、热闹非凡的篇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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