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湿润的海风,带着谷物的清香,拂过李柘小屋的茅草顶,卷起几片干枯的茅草,打着旋儿落在院角的菜畦里。陈阿娇蹲在菜畦边,小心翼翼地给菜浇水,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凉丝丝的,却透着一股踏实的暖意。
婚后的日子,像村口那条被踩得光滑的石板路,平淡,却带着温润的光泽。
天刚蒙蒙亮,李柘就要去学堂教书。陈阿娇总是比他起得更早,在昏暗的油灯下生火、煮粥,把前一晚剩下的粗粮饼放在灶上烤得焦黄。等李柘洗漱完毕,一碗温热的小米粥,两块酥脆的饼子,一小碟张大娘送来的咸菜,就是简单却暖胃的早餐。
“今日要教孩子们《诗经》,怕是要晚些回来。” 李柘坐在桌边,大口地喝着粥,眼神落在陈阿娇略显憔悴的脸上,带着一丝心疼,“你不用等我,自己先吃晚饭。”
“知道了。” 陈阿娇给他递过一块烤饼,笑了笑,“我把饭菜温在灶上,回来就能吃。”
李柘拿起书箱,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温柔像清晨的阳光,暖暖的:“别太累了,地里的活慢慢来。”
“嗯。” 陈阿娇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甜甜的。
李柘走后,陈阿娇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收拾完碗筷,她会先打扫屋子 —— 用笤帚把泥土地扫得干干净净,用抹布把李柘的书案擦得一尘不染,把他散落的竹简整齐地摞在案头。然后,她会去院里的菜地忙活,除草、浇水、施肥,看着那些绿油油的蔬菜一天天长大,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中午,她会简单吃些干粮,然后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李柘的衣衫磨破了,她就仔细地缝补好;偶尔,她也会绣些简单的图案,比如海浪、贝壳,缝在自己的布包上,添几分生气。
她的针线活依旧好,只是不再像在长安时那样追求精致华丽,而是更注重结实耐用。就像她这个人,褪去了皇后的华服,换上了粗布衣衫,却活得更踏实,更有韧性。
傍晚时分,李柘回来了。他肩上扛着书箱,额角带着薄汗,脸上却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一进门,就会喊一声:“阿宁,我回来了。”
“回来了?” 陈阿娇迎上去,接过他的书箱,递上一块布巾,“快擦擦汗,晚饭马上就好。”
晚饭通常很简单,一碗粗粮饭,一碟炒海菜,偶尔会有李大叔送来的鱼。两人坐在昏黄的油灯下,边吃边聊。李柘会给她讲学堂里的趣事,说哪个孩子背诗背得最溜,哪个孩子最调皮却最聪明;陈阿娇则会跟他说菜畦里的菜长得怎么样,张大娘又送了什么好吃的,村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聊得津津有味。油灯的火苗在风里轻轻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吃过晚饭,李柘会坐在书案前看书或备课,陈阿娇则坐在他身边,要么继续做针线活,要么就拿起他读剩的书卷,静静地看起来。
她的学识本就不差,只是在长安时,那些书都是为了迎合刘彻的喜好,为了在宫廷宴会上炫耀才读的。如今,在这简陋的小屋里,在昏黄的油灯下,她才真正体会到读书的乐趣。没有功利,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被那些文字吸引,被那些故事打动。
“这《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倒像极了海边的清晨。” 陈阿娇看着手里的竹简,轻声说。
李柘抬起头,笑着说:“是啊,我今日教孩子们这句时,就想起了你清晨在海边捡贝壳的样子。”
陈阿娇的脸颊微微发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取笑我。”
“不是取笑,是真觉得像。” 李柘放下手里的竹简,走到她身边,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不就是你吗?”
可能原主潜移默化,男人意识已经荡然无存,陈阿娇对李拓亲近并不排斥还有些依赖。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像被海浪拂过的沙滩,暖暖的,痒痒的。她转过身,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的就是我们。”
李柘的眼睛亮了起来,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样的夜晚,宁静而温馨。没有宫廷的尔虞我诈,没有身份的高低贵贱,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在一盏油灯下,共享着这份平淡的幸福。
有时,李柘会给她讲洛阳的风土人情,讲他年轻时的游学经历;陈阿娇则会给她讲长安的繁华,讲宫里的趣事,只是那些关于争斗、关于背叛的往事,她都轻轻带过,只留下那些美好的记忆。
“长安的春天,曲江池边的柳树绿得像烟一样,宫女们会去那里踏青,放风筝。” 陈阿娇的眼神悠远,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明媚的春光。
“等有机会,我带你去洛阳看看。” 李柘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洛阳的牡丹,开得比长安的还要艳。”
“好啊。” 陈阿娇笑了笑,心里却知道,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离开望海村。这里虽然简陋,却有着他们最珍视的安宁。
婚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李柘带她去海边散步。月光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洒在沙滩上,泛着清冷的光。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海边散步吗?” 李柘牵着她的手,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陈阿娇点了点头,脸颊微红:“记得,你…… 你向我表白,我却拒绝了你。”
“那时候,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接受我。” 李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庆幸,“现在想想,幸好我没有放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贝壳,贝壳被打磨得光滑圆润,里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阿宁”。
“这是我前几日在海边捡的,亲手刻的。” 他把贝壳放在她的手心,“虽然简陋,却是我的一点心意。”
陈阿娇握着那个温热的贝壳,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刻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原主记忆里在长安时,刘彻送过她无数的珍宝,金银珠宝、玉石玛瑙,可没有一样,能比得上这个小小的贝壳,让她觉得珍贵。
“我很喜欢。” 她哽咽着说,把贝壳紧紧地攥在手心。
李柘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眼神温柔得像月光:“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给你捡一个贝壳,刻上我们的名字,好不好?”
“好。” 陈阿娇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想起了在长门宫的日子,孤独、绝望,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在孤寂中凋零。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 在一个偏远的海边小村,和一个普通的书生,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
这种安宁,不是来自于权势和地位,而是来自于身边这个人的陪伴和理解,来自于这份简单却真挚的感情,来自于自己内心的平静和释然。
“明远,” 她轻声说,“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能娶到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李柘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以后的日子,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海边两块相依相偎的礁石,经历了风雨,却依旧坚定。远处的渔船亮着零星的灯火,像掉在海里的星星,闪烁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
陈阿娇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不会永远风平浪静,或许有一天,她的身份会被揭穿,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再次面临风雨。但至少此刻,她是幸福的,是安宁的。
她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废后陈阿娇,只是李柘的妻子,一个在海边小村里,过着平淡却幸福生活的普通女子。
这样的新婚燕尔,没有奢华的排场,没有贵重的礼物,却有着最珍贵的东西 —— 爱,和安宁。而这,就足够了。
海风拂过,带着咸湿的气息,也带着两人轻声的笑语,消散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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