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后回房途中,林朝朝与郝三七一前一后走着。
突然,林朝朝一个止步回头,郝三七亦似有所准备一般,立即垂头心道,敢人身攻击或者骂娘你就死定了!
却察觉到对方只是盯着她,仿佛在找一个破口之处将她看穿。
然而就在郝三七忍不住将要抬头时,却听林朝朝忽然恶声恶气撂下句狠话,跟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后林朝朝都不曾再与她说过话。
麦冬好奇问她,姑爷撂的是何狠话?
彼时郝三七正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日麦冬同林武一齐买回的汝窑瓷瓶。
她把瓶子拿在手里摸了又摸,瞧了又瞧,连连赞道:“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贵着呢!”麦冬点头,“姑爷好似之前便看中了似的,那早林武一去,直接便要了这一只。”
“当真是买来交由我亲自送给林老太爷的?”
见麦冬又是点头,郝三七眼皮一动,若有所思。
“哦对了,方才你问我,林朝朝那日说了什么话?”
麦冬第三次点头,眼中净是好奇。
那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休想我会原谅你。”中的其中一句吧?
她想起那日他蹙着眉,一脸忍辱吞声的样子……
她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只见她立即语气一转,对着麦冬展颜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走!”
──
归宁当日。
林夫人大包小包的塞了众多回礼于马车内,见林朝朝如今仍是没个笑脸,便用力拽了他到一旁,小声威胁道:“一会儿到了郝家再拉着个脸,被我同你爹知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下,林朝朝的脸拉得更长了。
郝三七今早专门遣了麦冬提前回了郝家,今日这回门,麦冬可要起关键性作用。
马车内,林朝朝独自坐在左侧侧位,誓要把“绝对不会原谅她”这一中心思想贯彻到底。
郝三七倒也不怎么在意。
她先是掀开帘子看了会儿车外,直至看得无趣了,这才又把目光转向了车内。
眼瞧着马车里各种装饰装潢都快被她默览了个遍,这时,她偷偷把眼一斜,又暗暗打量起林朝朝来。
此人今日打扮得确是人模狗样,定是林夫人在家好好替他捯饬了一番,脸虽然臭却意外很衬他今日这一袭霜色团领袍。
郝三七感到有一记眼镖射了过来。
她识趣地收回目光,一张嘴左右来回撇,然后问他:“你买回的那个瓷器,明日你和我一起送去给祖父吧。”
对方不答。
她也不气馁,又道,“其实我已与你爹娘解释过了,人嘛总要有个相互了解的过程,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他仍是不理她。
郝三七干脆起身往他身边一坐。
“你!”
没聋没哑就还有救。她嘿嘿一笑,“那日你整我一道,我也还了你一道,咱俩也算扯平了吧?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林朝朝却是整个人又往右挪了一寸,扭头直接看向了车外。
既然软的不吃,那就吃馊的吧。郝三七攥紧了拳头暗自怒道。
只见她又坐回了原位,方帕一掏,蓦地凄哀起来,林朝朝听见她拿腔作样道,“既如此,和离吧。”
诚然,他对“和离”二字并无太过明显的感知,只因这门婚事本就非他所愿,更不消说眼前这女子方才与他认识三日便能令他郁结至此。
然而他眼下却也是十分明了,若此刻他应了声点了头,那往后……他也便没了往后了。
郝三七一双眼睛实时捕捉了这单纯二少面上一切的细微变化。
她嘴角微翘,又稳了。
良久,她听见他说:“就今日。”
“今日我陪你演完这最后一出,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往后亦只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
“你方才大可无须出言激将,和离…会有那么一天的。”
林朝朝说完,不再发一语。
郝三七只道这样也好,她马上就要见到郝草果了,此后她的重心也只会放在她一人身上。
只是没承想,这场无法更改的婚事,才三日便闹僵成了这般。
难道自己真的做得过分了?
郝三七不自觉又看向林朝朝,此时日头拨云而出,一束光正好打在他的左脸颊上。
她突然就为她活到二十六不得已染上的某些油腻恶习就不自觉戕害了纯白的十九一事而感到小小罪过。
这时,马车逐渐行至郝宅大门外。
郝三七却蓦地坐立难安起来。只因她偷瞄了一眼外头的阵仗,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郝爹叫了起码三个腰鼓队来门口候着助阵,场面极其之要命夸张。
于是在震天的敲锣奏乐声中,郝三七鼓起勇气掀开半边车帘,朝外头大声嚷道:“停!停!不许再吹了!”
见郝三七面上不高兴了,郝爹立即打了手势让腰鼓队停了下来。
她又瞥一眼林朝朝,见他同样也被这阵势吓得有些发懵,连她唤他下车都似未听见一般。
“哎呀我的好贤婿啊!”郝爹见二人终于从车内走了下来,忙迎了上去。
林朝朝乖巧地叫了声“岳父大人”,却见郝爹摇摇头,“叫爹。”
无奈,他只好又唤了声“爹”。
郝三七却于人群中一眼瞄中了躲在何氏身后的郝草果。
原来这就是女主角啊。郝三七想。
什么冰肌玉容面胜芙蓉那都只是粗浅的形容。一般来说,一个主角抓人的,是那一身气质。
而郝草果的气质最是简单易懂,除了长得漂亮,最根本是招人待见。
然而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自见到郝三七起,便始终眼神闪烁。
郝三七心下明白,她如今不敢正视自己的原因,无非成亲前那一次决定命运的抽签。
待一众下人接过回礼,郝爹与何氏又赶紧张罗着两人进堂歇息,跟着又命人奉上瓜果茶点。
这一时半会的,郝三七的确无法同郝草果搭上线。
无妨,反正今天这一整天就都耗这儿了。她想。
几人于堂内闲话着,聊的无非是些两家人之间的问候,以及林朝朝对郝三七这几日的打分评价。
郝三七深知自己跟眼前的几位封建顽固份子有着横跨千年的根本矛盾。
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她趁自己未被“打分”到冒火前,欲借方便一事为由出去透口气……
此时却惊闻林朝朝言:“三七宽以待人、知情达理,我与爹娘都很喜欢她。”
……这就演上了?
郝三七默默给林朝朝竖了个大拇指。
郝爹听罢皱纹都舒展了开来,笑道,“哎呀,我这闺女按说还长朝朝你两岁呢。她自小我便似掌上明珠般捧着,如今这嫁到了你们林家,我自知你们定是不会亏待于她。若她有任何强势娇纵之处,朝朝你定要多多担待啊!”
郝三七无语。这听也听不下,走也走不脱,索性打不过就加入,混战!
于是,她也开口道:“父亲,林朝朝长得高、脾气好、聪明可爱,女儿也很是喜欢。女儿在此谢过父亲为女儿择的这一门顶好的亲事。”
这一回,换林朝朝对她竖大拇指了。不过转念又一想,此女子惯来会演戏,短短几日他也算是见识过几回了。
郝三七倒是不觉得她方才的话全然都是假,夸他的部分,还是有八成真的。
一旁的何氏见状也已是坐不住,火速加入了战斗──
“这三七啊,也算我从小把她带到大的,跟自己的亲闺女并无二样。只一事,我自婚礼后便担忧至今……”
嗯?什么事?
何氏支吾片刻,这下便勾了在场人的好奇,包括郝三七在内。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这般吞吐作甚?”
郝爹一声令下,何氏立马得令回道,“三七有很严重的梦呓,每逢雷雨天便会发病。大夫曾说,许是当年大夫人走时太过悲痛落下的病根。发病时,或痴或癫。我便想着,万一…万一朝儿日后见着,可别看轻了我们三七才好。”
挖坑呢这是。
郝三七下意识朝林朝朝看了过去,却不想他的眼神也探了过来。
不好,这小子上当了。
却又闻他郑重而道,“岳母所言我都记下了。回去后我便为三七寻最好的大夫,定能治了这疑难梦呓。”
这下全场最高兴,非郝爹莫属了。
只见他起身抚掌大笑,铿锵说道,“好好好,你们这段天假良缘,也是不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费心周全了。”
郝三七于这时偷看一眼郝草果,在座的一番交手下来,独她一人始终呆坐一边沉默不言。
却又听郝爹指名点她道,“草果,你也莫要介怀,你姐姐同你姐夫的这段姻缘乃命中注定。放心,爹日后定好生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此话一出,郝草果霎时像被点炸了的炮竹,拂然冲口脱出:“非女儿钟意之人,女儿绝不嫁!
郝三七就知道,她果真憋着一口气呢。
“姐姐出嫁前一日还宽慰我,这门亲事虽荒诞了些,但终归是知根知底的两家人,为了家族,她甘愿。可这两日,我却愈发地不甘与懊悔,姐姐的幸福岂能凭区区一个道士之言便草草定了终生,而我,却没能替她说一个‘不’字……”
这一番肺腑之言下来,在场的其余三人如何想,郝三七不知。
她只知,自己多少是有一点感动了。
她决定日后不管郝草果喜欢谁,她都一定出钱又出力帮她追到手。
“荒唐!”郝爹不出意外地发火,“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你一个黄口小儿乱言!”
“草果,不得胡言……”
两个老古董当下是一个塞一个的生气。郝三七好奇地朝身侧的另一个小古董看了过去──
天人交战中,勿扰。
而就在这时,郝三七见麦冬小跑了进来。
“姑娘,他们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