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前一日,郝三七有意要还林朝朝的人情。
于是她便问麦冬,她那位压根不熟的郝爹平日里都钟意些什么。
麦冬答不上来,只道,若实在无法送礼送至别人心坎,那送个新鲜有趣儿也未尝不可。
郝三七听罢直夸小姑娘机灵。
于是又问,近来这县内可有什么新鲜事物?
麦冬仍是答不上来。
彼时主仆二人正于街上闲逛,恰巧遇上几人正说起近月来有一外县来的戏班,名为“木华班”。
一月前,这木华班正巧为本县县令贺他爹六十大寿时献了一出好戏,至此,便一炮打响了名声。
“如今他们可是火到有银钱都不见得能排上号看场戏呢!”路人甲说。
“当真如此火爆?”麦冬问。
“那不可咋地。听说,隔壁县令想看他们的戏,都得排到下月呢!”路人乙回。
“那何处能寻到他们?”郝三七又问。
“听说是暂住在东街的满意客栈。”路人丙回。
“这木华班若能在我县站稳了脚跟,日后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便也能去他们戏园看戏了。”路人丁畅想。
“走,我们去会一会那木华班。”
当下郝三七便拉着麦冬直奔了那满意客栈。
直至等到当日黄昏时分,方才见一班子总共就五人的木华班正背着家伙器行至客栈门前。
郝三七正欲上前询问走在最前面疑似班主的男子,不料竟被对方抢先一步探问她道:“三七…?”
……这是赶巧遇上了旧相识?那事情好办了。
当即转头看一眼麦冬──
……完蛋,她也不认得。
嗐不管了,笑就对了。
“哈哈哈,真巧啊!”郝三七笑着向前一步。
“真的是你,三七。”男子边说边放下木箱,“来之前我便想过或许我们会再见面也说不定,没成想今日还真就遇上了。”
郝三七又是呵呵一笑。
男子见她不答话只一脸笑个没停,他凝思片刻,倏然一个跨步上前,杏眼一眯,“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郝三七?”
幸而如今的麦冬早已学会了抢答。
只听她率先回答道:“我家姑娘先前得过失忆症……”
她又看了眼郝三七,见对方朝她赞许地点点头,声音也随之变大了起来,“这位公子,不妨先告知你的姓名,兴许我家姑娘能想得起来呢。”
见对方此刻将信将疑,郝三七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之前生过一场病,后来这记性便大不如从前了。你且跟我说说你的名字,我一定想得起来!”
男子听罢先是哈哈大笑了两声,跟着也不绕弯子奉上了答案──
“沈桦。”
“可记得?”
怎么可能记得。
接着,那名为沈桦的男子便如实告知了他与郝三七的关系。
原来,郝三七的生母王氏乃外县人,而这沈桦,便是郝三七五岁那年同母亲一道回乡省亲时所结识的玩伴。
再后来的一次见面,便是郝三七十四岁,王氏离世那年,沈桦同他的父亲一齐前来郝宅吊唁。
“那时,我还在你们家借住过几日呢,你当真不记得了?”
沈桦说,彼时他们家已是家道中落,他的父亲本想着来这一趟,多走动几家亲戚借上些银两后再接他回去……
“结果,他自己却失足掉在河里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后来,沈桦便独自一人回了家乡。如今二人于今日再次见面,已是七八年光景过去。
“这沈桦真是不容易啊……”回去的路上,郝三七忍不住叹道。
“是啊,沈公子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吧。”麦冬也跟着一叹。
郝三七这才忽地想起似的,又问她,“你不是自五岁起便跟了我吗,怎的会对他毫无印象?”
却见麦冬下一瞬竟瘪了嘴,伤心道,“方才听沈公子说完,奴婢便记起了彼时奴婢的祖父也去世了,姑娘心善,允了奴婢回乡送了祖父最后一程……”
原来如此。
见麦冬悲从中来,她伸手环住她窄小的肩膀,语含歉意道,“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你都说了我有失忆症嘛。”
这才又逗得小姑娘没忍住笑了出来。
且说回归宁当日。
就在郝草果与郝爹正僵住时,麦冬道,沈桦他们来了。
而今日的惊喜正是郝三七以林朝朝的名义请来了时下最红的戏班团队以讨得岳丈的欢心。
于是她站起身,假意劝和实则催促道:“一家人就莫要说两家话了。”
见一旁的林朝朝仍在发愣,她又故意加重了关键字眼,“林朝朝请了木华班来演出,后院现已准备妥当。这难得的机会,咱一家人好好看出戏可好?”
这一厢,郝三七终于是劝解好了这一家子,反倒是那林朝朝,听闻木华班来唱戏,竟更显怪异了。
那一厢,在麦冬的协助下,沈桦他们早已是准备就绪,只等观众落座开演。
而今日唱的,则是一出名为《狐恩》的杂剧。讲的是一农家妇女于田间劳作时意外捡了只受伤的小狐狸。回家后,便悄悄把它养在了自家的小菜园里。
然而这农妇所嫁并非良婿。她的丈夫整日酗酒赌博也就罢了,竟还时常无端殴打农妇。
于是某一日,趁这农妇的丈夫醉酒熟睡,小狐狸便幻化成人形欲要报恩。
殊不知这农妇其实早已知晓这狐狸非同常物,于是便装作不知情任那狐狸悄然了断了她的丈夫。
几年后,农妇又于河边偶遇一玉貌男子,男子开口便问她这些年可过得好?此时农妇才终于声泪俱下,连声叩谢。男子扶她起身,面上始终含笑却不曾开言,须臾后,便离去了。
至此,二人终未再见。
戏毕,在座皆仍沉醉其中。
郝三七带头叫了声“好”,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般跟着鼔起掌来。
这时,坐在郝三七右侧的郝草果悄声问她:“姐姐,扮那狐仙的,可是沈桦哥哥?”
“你竟认得?”郝三七诧异。
却见郝草果面上羞赧,声音也更小了,“自是认…认得。”
这反应,有情况啊。她当下了然。
转头又问左侧的林朝朝:“怎么样?这回够给你林少爷排面吧?”
却见此人始终低着个头,不知在闪躲些什么。
有病,郝三七想。只这一次,以后再惯他臭毛病她就是狗。
这时,沈桦从台上下来,径直走到郝爹面前毕恭毕敬作了个揖:“郝伯父,七年未见,身体可还健朗?”
郝爹睁大了眼一时未认出眼前人是谁。
“爹,他是沈桦哥哥。”一旁的郝草果开口解疑。
郝爹这才恍然大悟:“哎呀呀!竟是沈桦贤侄!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没认出来!”
他上前一步又拉住沈桦的手喟叹道,“长大了,亦受苦了。”
说着,又忙把他往堂内请。
郝三七让郝草果跟着先去陪会儿,她吩咐麦冬几句随后便来。
可方一转身,却被林朝朝一把扯住了衣角。
郝三七见他神色十分不自然,便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问他:“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是个瞎子都能瞧出你不对劲。”
“我……”
见他吞吞吐吐个半天也不回答,她的耐心也快要见底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可眼下你也不准再耍小孩子性子,今日这戏还没演完呢。”
说罢,便拽了他衣袖一把把人扯进了厅堂。
然而这板凳尚未坐得热乎,便听得下人前来传报午食可开席了。
于是,众人又从厅堂移至饭堂。
席间,郝爹别提多高兴了。闺女归宁是一喜,女婿花了心思请来了最时兴的戏班更是用心,然而这表演之人竟还是昔日曾照拂过的晚辈。
“快快,多吃点,瞧你小子如今瘦的。”郝爹一边给沈桦夹菜,一边也不忘一碗水端平了,往林朝朝碗里也夹了不少。
跟着,他又问沈桦,“想必我这贴心的女婿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你们请上门来吧?”
郝三七闻言立马抢答:“也没费多少功夫。这聊着聊着便知沈桦跟咱们家是旧识,这不,熟人便好办事了嘛。”
说完,又抬眼示意沈桦不要胡乱串错了频道。
沈桦会意,垂眸笑道:“是啊,林公子先前来,我也是不知他竟是三七的夫君,还真是赶巧了。”
郝三七心里直夸沈桦上道。可等半天,却是不见林朝朝张口回应半句。
于是她拿胳膊肘拐他,才听他慢吞吞开口道:“是。若早知沈公子与三七是旧识,我…我……”
“他肯定一早就让我出面了,哈哈哈。”郝三七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替他圆了场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心中更为疑惑,这林朝朝今日自见了沈桦起便这副模样……
难不成……莫不是……不能吧?!
午食后,沈桦一行人因行程太满不得不提早道了别。郝爹忙表示理解,又道日后有空要常来家里做客。
沈桦言,半月前他已于城郊盘下一座荒废的园子,现正加急修缮中,目前也已是接近尾声了,届时定邀他们前去赏戏。
郝三七送了沈桦出门,又听他道:“今日这忙,我是帮的你的,不是帮的你那夫君的。”
她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还说日后定会好好答谢他。
沈桦问如何答谢。
郝三七只道,今日这出《狐恩》,后续还可深挖,且等下次见面再议。
说着,沈桦便转了身要走。
“等下!”郝三七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他,“我那妹妹郝草果,你可还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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