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嘉言靠在墙边,看着最后一道黑影朝他走来。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那团扭曲的影子在瞳孔里放大。影子伸出手,利爪几乎碰到他咽喉——
却忽然停住。
傅悯不知何时已爬到近前,用仅剩的左手攥住黑影脚踝。他整个人都在抖,手指却像铁钳。黑影低头,利爪反手刺入他后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傅悯没松手,反而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去你大爷的。”
下一瞬,秋嘉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断刀从地里拔出,合身扑上。刀锋贯穿黑影胸膛,雷纹在暮色里爆开最后一点光。黑影发出一声尖啸,轰然碎裂,化作飞灰。
秋嘉言倒在傅悯身边,两人肩并肩,像两具被遗弃的破布偶。
鲜血如同水流一般从他的口腔里流出来,傅悯却还能够扯出一个笑容:“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完成了许老头的心愿?”
秋嘉言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四周,天黑了。
那黑影的攻势无法判断来源,但他们身上都有着特殊的纹身。纠战到黑夜降临,命差点都在这丢了。
“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秋嘉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左腿几乎露出完整的白骨,血肉黏在上面模糊不清。
傅悯一口气一口气地喘着,他甚至已经听不清身边人的声音了。
“喂!傅悯,别他妈睡!”秋嘉言咬着嘴唇转过身,使劲地呼喊他的名字。
“你他妈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傅悯!别睡……”
秋嘉言竟然落了泪,肯定是因为太过着急了吧。
傅悯嘴角淡着笑意,心里嘲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秋嘉言落泪呢。
真丑,一点也没有刺客老大的味!
好累……好疼……好困啊……
“傅悯!”
仙太下起了大雨,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年下这么大的雨了。
谢怀瑾轻叹一口气,将军队,臣子在一夜之间全部大换血。他望着远处,甚至感觉滚烫的血液依旧流淌在他的脸上。
让他一刻也不敢放松下去。
“谢公子,好本事。”狡黠如同鬼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怀瑾呼吸一滞,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转过去:“好久不见,魏丞相。”
“谢公子登基在即,皇帝特派我来庆祝一番。”
谢怀瑾笑笑,照顾道:“魏丞相请坐。”
“谢公子今日可算安好?”
“不劳丞相挂念。”
魏天远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诶?念安呢?”
谢怀瑾垂眸笑笑:“我这妹妹从小天**玩,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有多失礼了。”
魏天远吞下一口茶,摆摆手:“毕竟还小,谢公子也不必严苛。”
魏天远也没接着说话,气氛反倒是冷了起来。
谢怀瑾低声自嘲一声,主动开了口:“魏丞相此番远来,必然有重事。”
“那是自然,现两国交界处时时发生一些小打小闹的事,这令庆王很是头疼。所以特派我来议和。”
“这小打小闹之事就不必让丞相费心了,这几日之内我自会处理好一切。”
魏天远忽然没了笑容,冷声道:“可是王上说议和的条件是仙太的军队向南撤退二十里。”
他的眼神如同狐狸,反射出来的精明与算计。
谢怀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最后低眸一笑:“此事……绝无可能。”
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两个人的视线如同火柱对撞。
魏天远忽然大笑起来:“没想到谢崇山这么窝囊的一个人居然能生出一个硬骨头来,真是让人意外。”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若是谈不妥,那么我大庆只好出兵平反了。”
说罢,他摆摆衣袖潇潇而去。
“兄长……”谢念安的声音像是温润的水流淌进干涸的土地。
傅悯几乎全身都被绑上了绷带,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几块完好的肉,如同一只濒死的鱼。
秋嘉言顶着一口气,始终都没有闭上眼睛。他静静地坐在对面,冷冷地看着傅悯毫无血色的脸。
这个人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当时利爪离着他的心脏不剩十公分,完完全全是傅悯那肉身去顶住。
但是傅悯依旧笑了,他也知道如果傅悯不救他,那么他会第一个倒下去,这样的结果只会是全军覆灭。
可是……傅悯,你真的一点都没有犹豫。
秋嘉言心里说不上的别扭,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不愿意让自己那么狼狈。
心里的结像是两个火球对撞。
他冷眼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
你要是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赶紧醒过来,我可不想给你端屎喂饭!喂喂喂!你是不是还欠我钱?别装死快点醒过来!
秋嘉言心里无数次的怒骂着。
可是眼前这个人到时躺着丝毫没有动静。
秋嘉言咽了口唾沫,他们两个最后走都走不动了。还是谢念安连背带抱的给他们两个送到了屋里头。
“念安,你哥哥呢?”
“我哥哥在宫里。”
“你们为什么突然走了?”
谢念安端过来两碗水,一碗递到秋嘉言的面前。
她说:“我的父亲死了,母亲不见了。哥哥成了皇帝,现在朝廷好像很乱,所以哥哥来主持大局。让我回来找你们。”
她熟练的将一块白色毛巾放进温水里,洗涤过后轻轻的擦拭傅悯的脸颊。
傅悯有些发烫,或许才深睡不醒。
“你哥哥继承皇位?为何事发如此突然?”
“因为庆国来了一位丞相,他逼着哥哥杀死了父皇,他想要仙太的土地和百姓,但是哥哥并没有答应。”
谢念安甩甩手,重新倒了一杯温乎的水用木勺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庆国的丞相?魏天远?那你哥哥现在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不过哥哥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不用担心他,等兄长你们的伤好了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了。”
秋嘉言意识到天下真的不太平了。
谢怀瑾现在是在赶他们走啊……
谢念安背着身子,不让秋嘉言看到她的眼睛,实际上已经红肿不堪。谢念安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哥哥,他杀人了,杀得是他们的父亲啊……
“念安,等傅悯醒来。我们去宫里找你哥哥,你不用担心。”
她没回话,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幽幽夜色惶然降落大地之上,冉冉茶香散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窗户打开成一个小口。
台子上趴着一道身影,他的长发被穿堂风贯起来,浸入在安稳的睡眠中。
房门被无声地打开,她的脚步轻盈飞快的到了他的身旁。
一件轻薄的单衣落在他的肩头,女孩的眼眸忧虑的看着他。
当她想离开之时,一只强有劲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皓腕。
“梨痕。”
“我有有事相托。”
盖梨痕整理衣摆坐在他的身边,他们的手始终没有分离。
“殿下请讲。”
谢怀瑾双眸在烛火的照影下变得清亮,他轻声道:“你我自幼时便一同长大,无话不说。”
他低下眸似有难言之隐,但还是接着说下去:“事到如今你也看到了,仙太这个国家名存实亡。若是双方开战,那么百姓定将深陷水火之中。我不愿看到此番痛心的画面,所以……我答应了魏丞相。”
盖梨痕眼含深泪,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
“殿下,我自始至终都支持你的选择。无论你要去到哪里,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反驳,但是……请殿下带上梨痕。”
谢怀瑾知晓她或许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知晓她的意思。
但是他还是说:“你留在家里,照顾念安。若是悯儿和嘉言不愿回到他们的故乡,那么你们就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安安静静地度过一辈子。”
盖梨痕不愿听到他说的话,低着头遮掩着泪水,用手遮住他的嘴唇。
“不……我不会独留我一人活下去的。”
“听话,念安还小。她有蛊毒,等成年之后,便托嘉言的父亲为其解毒。”谢怀瑾握住她伸出的手腕。
女孩的哭声克制着,泪珠砸在地面上发出声响。
“我说了我不会留下的,如果你丢下我一个人。那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吸了吸鼻子,坚韧的抬起头。努力的将自己看起来有些威严一些。
谢怀瑾忽然就鼻尖一酸,他们相识十九年了。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缘就此尘埃落定,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即使她知晓他此行没有归途,依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我不值得的,梨痕……等我走之后,要照顾好自己好不好……”
谢怀瑾头一次在心爱的人面前哭,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
其实看来,他也不过才十九岁的少年而已,他身不由己,他也无能为力。
“殿下,你不要在推开我了,我决心已定。”
风吹过他们的耳畔,明日或许就是死亡的旅途。但是今夜的他们,在明月与星辰的见证下互诉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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