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被风吹得摇曳，满间屋子的横梁上都悬挂着层层轻薄如禅意的红纱。从外向里望去，如同进了红丝洞一般鬼魅。。
“阁下，选择与我联手是为了什么？”谢竟填续杯中烈酒。
笑着问道。
“杀了魏天远。”
“哦？你不是已经有很趁手的帮手了吗？为何选择我一人？”
谢竟挑挑眉头，明明知晓对方的答案，却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现在在哪？"
黑影在一众火光之中，格外显得暗沉。尽管看不到那人的脸，谢竟却有一丝不自在。那面具之下，一双仿佛如鹰狠厉的眼睛在盯着他。
黑影咽了口酒，道：“你无权知晓。”
谢竟掠起眉毛，撇撇嘴放下了酒杯：“你看你，脾气还是如此。”
“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下去了。”
谢竟清了清嗓子：“明日午时，我买通了魏天远现在居住在常山住宅的小侍卫，你与我一同进去就可。”
“一个小侍卫？”
“说是小侍卫，实际上是褚煜的眼线。现在魏天远势力远不如从前，朝廷里的一众大臣都视他为眼中钉，连以前那誓死的同盟都倒向另一边。”谢竟啧啧嘴：“那小侍卫你应该认识。”
黑影微微抬头，谢竟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钉在架子上。
窗外的黑夜被月光照的明亮，现在的京华还没有入眠，更是一番繁华的景象。
“神弩。”
黑影的举行一滞，烛火在一瞬间悠然恢复正常的模样，稳稳地立其中央。
良久，一声冷哼打破了沉寂。
“这么一看魏天远也没有什么可以抵抗的存在了。”谢竟端详手中的酒杯，青铜杯上刻着一堆展翅的凤凰。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大笑起来。
“谢公子，好手段。”
“过奖过奖，魏天远实在是该死。我也没成想这个人居然这么就容易被扳倒了，真是令人意外。”
“可是……谢公子对他何来这么大的恨呢？”
谢竟闻言，止住了笑声。他眼底泛着寒冷，朝黑影看过去。
“你也知道我是仙太人，我对他有恨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黑影的剑刃忽然抬出，一道凛冽的银刃直至谢竟的喉咙。
谢竟顿了一下，他低眸看向那把剑。忽然轻笑一声：“这是怕我抢走谁吗？”
谢竟挑起眉头，食指与中指夹住那剑刃挪向一边，缓缓抬起眸看向那人。
仿佛黑夜中最渗人的一把利刃，刀剑无眼。在此刻全然落入他的眼中。
“我希望谢公子遵守约定，把心思也藏好点。”
“这是在……威胁我？”
谢竟轻笑出声，笑声愈发大了起来。门外穿梭的身影徘徊其中，烛火照影着他们的影子格外严肃。
“好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否则……”谢竟宛如娇媚的狐狸，侧眼看向那一道凛冽的剑刃，散着亮光。
下一瞬，昏黄的屋内就只剩下谢竟一人独饮烈酒。
烛火再一次被风吹得摇曳起来，谢竟一杯下肚竟有些晕乎乎。醇香浓烈的酒液仿佛一条毒蛇顺着他的脊背一直连接到他的灵魂。
麻醉他的心脏。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人为爱赴死……”他笑声呢喃着，眼底忽然闪过泪光最后坠落在地板上。
他嗤笑起来，对着天花板入眠。
“丞相，掩日已经到了京华，还不知他们的具体位置。”神弩单膝跪地低着头。
一片昏暗冷森的宫殿，偌大高耸的柱子立在两旁。每一扇窗户都渗着窗外的竹叶，在夜晚里格外的庄重。
魏天远阖上双目，靠在宝座之上。红丝绸的长裙落在他的腿上，一条鲜艳如鲜血的长裙落在他的腿上。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玄鹰皓鸽的下落呢？”
“暂时还没有摸清。”
“谢怀瑾死了，这个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人来找我报仇。”他在黑夜中缓缓睁开双眼，空凉的宫殿里一盏烛火都没有点亮。所有光源都来自于天上月光的渗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去。
“你说，我会死吗？”他戏谑的看向神弩。
神弩低着头不语，良久魏天远伸手一甩，将桌台上的酒杯，卷轴一并扫了去。
“连你也这样丧气我吗？神弩！你当年可是我最忠诚的部下……”他眼神骤然瞪大，仿佛要活生生把他吞下。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神弩依旧跪在原地，他道：“丞相多虑了，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魏天远长而深重的吐出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道：“当年，我还是个不知名的小官时。我在京华的贫民窟里遇见了你，当时你满脸都是泥泞，几乎衣不蔽体。十岁的你看起来像是五六岁的模样，长年吃不饱睡不暖摧残着你。”
他悠悠道：“所以……其他平民窟的孩子都欺负你。抢你的吃的，你却不敢反抗。为什么？”他语气急促，身体靠前的盯着他。
“因为我没有父母。”神弩语气淡淡道。
“哈……你见到我了。还记得我当时第一次见到你的模样吗？”
“您穿着一身麻衣，手里端着古书，腰间晃着玉佩。”
“记得这么清楚……哈哈，神弩。你的命是我给的，所以……”
神弩忽的将手放在心脏处，坚定而短暂道：“臣誓死追随丞相。”
魏天远的眼神里忽然带上了一丝欣慰，他笑道：“掩日里的谢竟是何人物？”
“祖上是仙太人，祖父辈全家迁到了庆国。现在是掩日里的头等级的杀手。天生有混沌之力，可以使人坠入到曾经的记忆里。”
“他在哪？”
“下面人道在揽圣贤庄看到了他的身影。”
“一个人？”
“是。”
魏天远笑笑，随意的摆摆手。
一盏烛火忽然在黑暗中闪亮，顿时间产生了光芒。映白了魏天远的面庞，如同一头坚定猎物的狮子，凶狠傲慢。
神弩的身影悠然的消失在宫殿里，仿佛一吹而过的风流走了。
神弩的弓箭时长背在肩上，此刻的他站在常山最高耸的屋顶之上。从这里望过去，常山已经坠入了睡眠之中，唯有明月与他对望。
“你这么坚持有什么意思吗？”
神弩的眼神一扫，悠悠回过身子去。
明月夜下，同样站着一道肃静的身影。那个人带着一只眼罩掩盖住右眼，右眼却泛着渗人的蓝光。
“灭侃。”
“你要走吗？”
神弩嘴角轻叹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嗯。”
“你难不成真要当他一辈子的狗？”灭侃的眼神里逐渐浮上了鄙夷的味道。
“你与我一同入道，你却先离开了。我最讨厌不讲义气的人了，你不是知道吗？”
“那你就去送死？”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死？”
灭侃重重呼出一口气：“掩日现在不同往日，首先秋嘉言的名声不必多言。更何况你又怎可知皓鸽和玄鹰的位置？这不是去送死难不成是去送礼？”
神弩看着他一脸沉静的模样，忽然感到莫名的好笑。
“你不是一直嫌弃我给魏天远当狗吗？怎么现在倒是心疼我起来了？”
神弩挑挑眉，一脸轻抚的模样。
灭侃眉头压了压：“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神弩忽然挪开视线不再看他：“你我相识处事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说这些了吧。”
他看向天上那一轮明月，莫名的就想起了皓鸽与玄鹰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们四个一齐坐在玄元楼的顶上，趁着手底下人的巡逻时间，三个大男人对着不怎么好喝却浓烈的酒畅快的喝下去，皓鸽一个人坐在旁边默默的喝白开水。他们当时潇洒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当时的他们好像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吧，现在居然已经过了三十而立的岁数了。
说不出为什么他总是很羡慕玄鹰与皓鸽，在止水的人谁看不出来皓鸽那暗戳戳的喜欢。玄鹰虽然装着不明白却是宠到了极致，谁都欺负不得。
困于囚笼的鸟儿总是向往着自由，所以他们逃走了。
神弩恨着他们的离开，是因为不讲义气。同样羡慕着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到最后，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坦然赴死。
归根结底，他只是这个世上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也可以说是魏天远的一条狗。可是他最恨不讲义气的人了，魏天远救他于水火之中，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一开始，他知晓魏天远是朝廷的一个小官员，直到他的双手沾满了愈来愈多无辜人的鲜血，他才发觉曾经那个善良的小官员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个世人仇恨的政治家。
但他没有资格背叛他，这是他的命。
“灭侃，我死了。止水也就不存在了，他也会死。不如现在就离开去过个安稳日子，娶妻生子，自由的过完一生吧。”
灭侃看不清他的面庞了，神弩偏过头看向他坦然一笑：“我走了。”
晚风吹过灭侃的耳畔，面前的这个身影消失了。这个身影他见了很多年，已经到不用看就能感受出来的熟悉。
现在，他的位置只有秋夜划过的空档。
这一别，应该就是永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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